天氣漸涼, 白露後不久, 九皇子鳳容奉旨出宮建府。
皇帝很是有意思, 皇孫們都有娶妻生子的了,可皇子還依舊是皇子,一個封王都沒有。
鳳容也與哥哥們相同。
頂著個光頭皇子的名兒, 就出了宮。
從宮中出來,他並沒有什麼舍不得, 更不像麗貴妃那樣失落。他唯一感到不放心的, 是五公主。
這個姐姐,本是天之嬌女, 金枝玉葉。可是為了他,隻如幾歲的稚兒一般。他私下裡問過多少次的太醫了,都說, 五公主頭腦受損,此生是極難恢複的。
麗貴妃心中眼裡都隻有權勢, 沒有半分的慈母心腸。如果不是她在背地裡鼓動, 三皇子又怎麼會當著洛吉的麵提出叫五公主與北戎聯姻?
鳳容心中怒極恨極, 眼下卻並不能拿麗貴妃如何。
到底,那是他的養母。不但不能如何,還要擺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來。
作為皇帝最寵愛的小兒子, 鳳容生平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
“姐姐,你好好兒地待在宮裡,有什麼事情, 叫小六子往我府裡送信兒。不管什麼時候,我都頭一個趕回來。等……等我再大些,就求了父皇,讓你也出宮建府。到時候,咱們兩個挨著,有什麼事,你在牆那邊喊我一聲,我就到了,好不好?”
因他出宮一事,五公主悶悶不樂了很久。
甚至,在他臨走前,還哭了一場。
聽鳳容這樣說,又破涕為笑。
“做什麼要在牆頭兩邊呢?”她眼角還帶著淚花兒,天生一雙桃花眼,眼角處微紅,叫人看了總會忍不住生出幾分憐惜。
這雙眼睛,叫鳳容覺得,恍惚在哪裡見過?
“咱們把牆拆了,不好麼?又是一處了,和小時候一樣。”
五公主眼巴巴地看著鳳容。
鳳容低頭一笑,“好。到時候,拆了牆。”
他終於想起來了。
沈家的九表姐,乳名阿琇的那個,可不是也有這樣的一雙眼睛麼?
隻不過,阿琇表姐眼睛更為靈動,清澈中含著狡黠,隻會讓人覺得她的嬌俏伶俐。
自己的姐姐,眼裡隻有純淨。
五公主終於點了頭,拉著鳳容囑咐,“那你可要記得和父皇說,讓我也早早出宮去呀。”
又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宮女,小聲地告訴鳳容,“宮裡太悶了。”
“好。”
鳳容一口應下。
皇帝對小兒子還是偏愛的。
雖然叫鳳容出宮了,但幾個皇子的府邸之中,鳳容的府邸無疑是最好的。
彆的皇子出宮時候,皇子府都是工部新建。橫豎,既不是太子,也沒有王爵,建府的銀子都有定例,工部可著銀子蓋,也就是了。
雖有區彆,但不大。
鳳容這個皇子府,與彆人的不同。
他這出宮算是個急茬子,先前沒有半分的預兆。和三皇子大打出手了一回,就被命建皇子府,擇日出宮了。工部也很是撓頭——這擇地選址,繪製圖樣,再到工匠建房修繕,哪樣不是要時候的?
短短的時日裡,不是建不出,實在是太糊弄了。
不過,皇帝一句話,解了工部的急。
京城寧平街上有座大宅,原本是先帝時福王的府邸。
要說這位福王,皇帝也不陌生的,那也是他的兄弟。在康王之前,福王最得先帝寵愛。要不,封號也落不到一個“福”字。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太多的榮寵,折了他的福分。福王十五歲的時候隨先帝春狩,馬瘋了,他摔了,人雖然沒死,可腿廢了。將將地養了一年,福王受不了了,鬱鬱而終。
也有人說,福王是自儘死的。
真相如何,現如今的皇帝並不知道,也沒啥興趣知道。
不過,福王的那座王府是真的不錯,占地又廣,修繕得又是美輪美奐的,說一句是人間富貴地,都不為過。
所以這工部尚書一叫苦,皇帝先就想起了那處地方。
原本還有些猶豫,福王不及弱冠,就死在了那座王府之中,他老人家年紀大了,多少有些個忌諱。不過鳳容倒是無所謂,甚至還帶了幾分歡喜,“兒子喜歡那個王府,左右兩邊都沒有彆人家,清靜。不過父皇,您可得告訴工部,建府的銀子省了下來,可不許私吞了,都得給我用到修繕上去。”
他之所以得皇帝喜愛,也與平日裡會耍些小無賴有關。
皎月明星似的容貌,清清雅雅的氣質,偏又說話的時候會帶些小兒女對長輩的濡慕,哪怕無賴些,也更叫人心裡發軟不是?
怕自己為難,連前一個王府主人夭折的忌諱都不管不顧的,這得是多好,多孝順的孩子哇?
對比一下腦子不好,總是被人坑也總是坑人的三兒子,皇帝恨不得直接給小兒子封個王爵,也好配得上前福王府的名號。
隻可惜不能。
作為一位父親,好歹麵子上的一碗水得端平些。
所以在鳳容出宮之前,皇帝從私庫裡拿出了幾萬兩給鳳容做開府銀子。
還暗示鳳容,不要讓他幾位兄長知道了。
鳳容府邸極大,裝繕極佳,他手裡又有銀子,半分被趕出皇宮的落魄都沒有,風風光光地出宮去了。
入住九皇子府的第二天,鳳容便邀請了幾位與自己性情相投的來皇子府中做客。
頭一個,自然是表兄沈定沈初一。
初一沒有空了手上門。
他聽人說,民間都有“暖房”一說,以賀喬遷之喜。於是在家裡請教阿琇,“姐姐你說,我帶什麼東西去給他暖房?”
阿琇想了想,“人家皇子,能稀罕個什麼呢?是個心意就好,要不送他喜歡的,要不送你心愛的。”
初一想了半宿,捧了一個匣子去了。
鳳容還以為是什麼,打開了匣子一看,滿滿當當一匣子的寶石,紅寶綠寶貓眼兒鬆石青金等,成色都是好的。
“難為了表兄,您這是怎麼湊起來的?”鳳容大感無語。
初一將手搭在鳳容肩膀上,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大喇喇地笑,“這不是給你暖房嗎。我想來想去的,還是送銀子最實惠。隻是銀子呢,你表哥我也沒幾兩月錢。”
附在鳳容耳邊,“這還是我在北境帶回來的,我可跟你說,這一匣子,是我最後的私房錢。怎麼樣,我夠意思吧?”
其實阿琇說送他自己心愛的,初一最心愛的就是長劍一類的了。那東西不保險,初一便決定,還是銀錢更好。
“表哥最好。”鳳容將匣子收好,笑眯眯地說了一句。
這是他頭一次在自己的府中招待客人,都是少年人,也沒有那些繁瑣的禮節規矩,倒是都很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