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道韓彥為人方正,她都要懷疑他是故意要把人給氣走的了。
韓彥清咳兩聲,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但很快便又一臉肅容地理直氣壯道:“她既然要正經拜師進學堂讀書,那就得做好接受夫子批評指正的準備。
“若不是看在她是個姑娘家,麵皮薄,吃不住訓,就她那副嬌氣得連紮個馬步都要抱怨腿疼胳膊酸的性子,我早就訓責得她無地自容了。”
舒予啞然失笑,然而認真一想,韓彥這樣做也沒有錯。
作為學堂的夫子,韓彥一個人要管理一班二三十個學生,當然得樹威儀、講章程,總不好老給韓霞一個人開小灶,引得其他孩子不滿抗議,讓學堂的正常教學無法順利展開。
這麼一想,舒予遂也不再就此事多說什麼。
她自己的事兒都還一頭大沒解決呢,暫且也沒心思理會韓霞這點嬌縱任性的小女兒心事。
“不過,我覺得韓霞有一點說的還是對的。”舒予收起嬉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理解你作為父親,對於小望之‘望子成名’的心切,但是,你也不能因此就不考慮一下,他作為一個才剛一歲餘的小孩子,身體和心理的承受能力。
“一歲多的孩子,骨骼什麼的都未發育完全,相對脆弱,有些在你看來沒什麼問題的訓練,對於他如今的身體來說,可能就是不堪承受的負荷。
“彆的不說,就單說那紮馬步,最是要求腰腿下盤的紮實穩定,小望之還太小,身體正是快速抽條的時候,現在可做不得那些訓練。”
韓彥連連點頭,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也是正經拜過師傅的,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訓練,斷然不會做出揠苗助長那樣的糊塗事的!”
舒予聞言,略略放心,點點頭,又道:“還有,自從小望之過了周歲禮,你待他是一天比一天嚴厲了。你自己也看得出來,小望之近來雖然心裡依舊親近你這個父親,但是平日裡總不大敢往你跟前湊。”
韓彥眼眸一暗,微微垂下眼瞼,沒有說話。
舒予卻不能因此就把話憋在心裡不說,頓了頓,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低聲勸道:“小望之打小就沒了母親,本就比其他孩子缺少了來自母親的溫柔而無微不至的嗬護。
“韓大哥你這個做父親的,要是再這樣一味地嚴厲下去,隻怕會給他幼小的心靈造成二次創傷。
“我們一家人雖然都疼愛他,也都將他當成是自家的孩子愛護照料著,但是,到底不是他血脈相連的父母,替代不了你和……”
“逝去的嫂子”這句話,舒予到底沒有說出口。
每每提及小望之的母親,韓彥都是一臉的沉痛哀傷,現在更是愁眉攏聚、眼神晦暗。
舒予理解韓彥年輕喪偶的悲痛,卻更加心疼小望之生母早亡、生父嚴厲的孤單和惶然。
大人們總覺得小孩子還小,每天吃吃玩玩睡睡,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殊不知他們的情感和心裡需求,並不比大人少許多。
他們也渴望關注、愛護、理解和尊重。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凝滯起來,安靜得就連夏夜窸窣的蟲鳴,都讓人覺得刺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