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賀不死心又問了兩遍,可惜掌櫃卻依舊隻答沒有,他隻能依依不舍地往外走,可還沒走到門口,就見書肆裡衝進來一人:“掌櫃,可有傭書人?我自京中借了本好書,幾日之後就要歸還,速速替我尋一位傭書人?”
“景相公,我這書肆並無傭書人,即便是有,也隻會抄書肆內的書。”
擁書人即抄書人,早年間印刷業還不發達的時候,書手是一份專門的工作,可眼下,除了科舉試卷需要謄錄用到大量的書手外,其他地方需要用書手的並不多。
景相公眉頭頓時一皺:“眼下我有兩篇文章要作,否則也不會如此忙亂。”
柳賀又轉身回去了:“這位相公,能否讓在下一試?”
掌櫃口中的景相公將視線投向柳賀:“你是何人?”
“在下是通濟社學的學童,父親曾是縣學生員。”
在這大明朝,相公是秀才的稱呼,舉人則稱老爺,最早時,相公是宰相尊稱,此後普通官吏和讀書人都可稱相公,慢慢地,相公也成為妻子對丈夫的稱呼,因而有人直言,男子刁鑽,他再普通不過一人,偏偏享受和宰相一樣的待遇。
就像先生這個稱呼是否該用來形容女性一般,行業內的頂尖女性才能被尊稱為先生,而隨便一位普通男性就可被稱為先生,很顯然,這也是待遇的不同。
景相公問清了柳賀的身份,知曉他是柳信之子,語氣也和緩了些。
他同是丹徒縣學的生員,不過與柳信出身農家不同,景相公是官宦人家出身,有遠親在京中做官,近幾日他那遠親歸家探親,帶了幾本時文集,他不能開口去要,隻能借,可再過幾日那位遠親就要返京,他想將時文集抄一遍也來不及。
“不是不可,隻是這書不能有一絲錯漏,你的字也須得清晰可辨才行。”
“願一試。”
練了幾個月的字,柳賀可以說是下了苦功,此刻恰好有紙筆,他毫不猶豫地寫下一行詩句,雖不是多麼秀逸俊美,可筆力剛勁,倒是比景相公想象中更好一些。”
“七日之期,你可能抄完?”
“儘力為之。”
這本時文集約有兩百頁,每頁一百字,景相公給柳賀開出了一千文的酬金,這個費用給得著實不算高,畢竟眼下紙筆貴,一千文也僅夠買千張竹紙罷了,但若是吃飯,在豬肉一斤不到十文的年代,一千文足夠他吃肉吃到撐。
柳賀接下了這本時文集的抄寫工作。
不管怎麼說,能賺錢總是一件讓他興奮的事,他進社學兩個多月,中間有個端午,恰恰是三節兩壽要給老師送節禮的時候,三節即端午、中秋和春節,兩壽是孔子壽辰和老師壽辰,孫夫子在束脩上本就給柳賀打了折,節禮再給少一點就更不像話了。
於是加上平日讀書的費用,再加上束脩,柳賀算了一下,開銷著實不算少,光靠紀娘子接繡活是遠遠不夠的。
柳賀在書房點燈讀書,紀娘子怕乾擾他讀書,就在門邊坐下,蹭一點燭光,可這樣太傷眼睛,柳賀不許他娘這樣。
“壓力山大。”柳賀感慨了一句。
從書肆出來,日頭還挺高,紀父的事情應該還未辦完,柳賀就和紀文選在書肆這條路逛了起來,鎮江城內有十五坊,縣學所在為仁安坊,儒林坊在仁安坊西側,列著弘治進士靳貴的進士牌坊,靳貴是弘治三年的探花和當年會試的第二,還是應天鄉試的解元,,可以說是考霸中的考霸,所以彆人隻有一座牌坊,靳貴卻有兩座,一座解元牌坊和一座進士牌坊。
柳賀去時,靳貴的進士牌坊前也有其他書生在,弘治三年至今已有七十多年,進士牌坊早已不複當年的風光,卻依然引起無數士子膜拜。
柳賀覺得進士牌坊有難度,舉人牌坊努努力卻未必不能做到。
他雖然沒有和柳信見過麵,但他知道,考中鄉試恐怕是柳信一身的夙願。
柳信有寫日記的習慣,可楚賢來柳家拜訪的那一日,平日鳥兒在窗邊嬉戲的柳信卻一個字未寫。
他心中恐怕也感覺到了屈辱。
就算是為了這沒見過麵的爹,他也得多努力努力才行。
男兒當自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