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抄書(2 / 2)

這本時文集,選的都是當下京中幾位科舉能手寫的時文,時文在大明朝其實就是參考作文,程文基本是由官方發行,選的都是科舉中可圈可點的文章——尤其鄉試錄和會試錄的程文大受歡迎,往往作為考生寫文章的範本,當然,眾所周知的是,程文基本上都是考官“稍加潤色”或者直接“代士子作”,畢竟這是官府出給天下士子學習的文章,不容一絲紕漏。

而時文集則沒有那麼正式,但也選取的是各地優秀士子的文章。

柳賀家裡也有兩本,都是柳信留下來的,其中一本叫《義則集》,請了王慎中作序。

柳信鋪平紙,洗乾淨手,之後便深吸一口氣,蘸墨提筆,開始抄時文集上的第一篇文章,題目是——“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

這也是《論語·為政》中的一句,這篇文章是孔子評價弟子顏回,說我和顏回講學,他從來不提意見,像個蠢人,等他退下之後,我偷偷考察他私下裡的言行,他對我講述的內容也有發揮,可見顏回其實並不蠢。

文章是這麼寫的——“聖人與大賢之悟……”強調了學以心悟,而不以言求,顏子之自得者深矣。

柳賀寫之前已將文章讀了一遍,再下筆時,他身心俱是集中,力氣也集中到了手腕,相比最開始練字時,柳賀的字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不過給人抄書他卻更用心了一些,畢竟這是生意,他還想收到賣家的好評,把尾款拿到手呢。

寫下第一段時,柳賀心中還有擔憂,怕墨點沾了竹紙,或是哪一筆被自己一不小心寫歪了,可真正進入狀態之後,此刻萬籟之中仿佛隻餘他一人,蛙鳴蟲鳴聲俱是不見,就連風吹打窗戶的聲音也不在他耳中。

他眼中有筆,心中有文,下筆自然如有神助。

這是第一篇文章,第二篇文章則出自《孟子·梁惠王》篇,討論的是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一句,這是截取自“未有仁而遺其親者,未有義而後其君者”,講的是孟子勸梁惠王做一個仁君的事。

柳賀眼下雖還未開始製藝,可憑他讀起來的感覺,他也覺得這幾篇時文作得不錯。

當然,他的任務主要是抄寫,而不是評判一篇文章寫得怎麼樣。

柳賀連抄了三篇,手腕已經有些發酸,他起身喝了口水,又在書房中轉了一會兒,眼下他還年輕,倒是沒有什麼腰椎脊椎上的毛病,不過字寫多了得了腱鞘炎也是不妙,柳賀還是挺注重身體健康的,沒有條件他也會想辦法創造條件。

休息片刻,柳賀繼續去抄,這篇時文集涉及四書五經,還有策論,有一些內容柳賀還未學過,就當是提前開始預習了。

等到刻漏已經過了柳賀平日入睡時間,柳賀才將今日份任務抄完,不過時文集上的文章已經清楚地印在了柳賀腦海中,練字任務也算是超額完成了,可他還沒有看自己的書,思索了片刻,柳賀又拖了半個時辰,將自己手中的集注看了幾頁。

第二天一早,柳賀果然一直在打瞌睡,喝了一碗粥,他腦袋差點埋進粥碗裡,看得紀娘子有些擔憂。

柳賀就要去學堂,紀娘子沒多說什麼,不過見柳賀晚歸後又開始抄書,紀娘子委婉地規勸他,讓他讀書不必那麼用功,嫁給柳信後,柳信整日與書本作伴,紀娘子耳濡目染之下也識得幾個字,還舉了幾個科舉上大器晚成的例子來勸柳賀,比如曾彥54歲才中狀元,他中舉的時候也已經42歲了,本朝狀元年輕的也不多,韓應龍37歲才中狀元。

柳賀:“……”

他看出來了,在他娘心裡,他眼下都能和狀元對標了。

而且他一點都不想和韓應龍對比,韓應龍37歲中狀元,38歲猝死,堪稱大明狀元史上的一件奇事。

不過這也是紀娘子最真摯的愛子之心,在她心裡,柳賀就是最棒的,沒有哪個狀元能比柳賀重要。

柳賀今日倒是不如昨日那麼遲,他午間已寫了若乾字,回家自然要輕鬆一些,抄寫完文章後,隻需把平時學習的內容再溫習一遍就足夠。

天氣越來越熱了,柳賀寫字時都覺得手指的汗黏在筆杆上,一篇文章抄下來要轉好幾次筆,寫得熱了,他便洗個手降溫再繼續。

就這樣,七天之內,柳賀抄完了一篇時文集,整整兩萬字的文章,一字不漏,每寫下一篇他便會檢查一遍,到最後,他又將自己抄寫的文章與原書對比,果然一字不漏。

景相公核對過後便爽快地給了錢,可惜他眼下沒有再需要柳賀抄寫的書籍,書肆那邊也不需要人抄書,柳賀的兼職隻能暫時作罷。

他不得不感慨,這九百文賺得著實不易。

但路過碼頭時,看著勞工們扛著一袋袋糧上船,他又覺得,這九百文其實還是挺好賺的。

但第二日去學堂上課,柳賀卻又慶幸自己暫時不必抄書,因為孫夫子布置的月考任務已是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