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送節禮(2 / 2)

社學學風散漫,孫夫子極力糾正卻作用寥寥,隻因諸學童中能夠進學的不過十之一二罷了,雖《神童詩》人人都會背,可對田舍郎們來說,暮登天子堂不過大夢一場罷了,彆說進士舉人,就連秀才對他們來說都十分遙遠。

柳賀卻不同。

酷暑難耐時,他在讀書練字,眾學童玩鬨時,他在讀書練字,孫夫子不知他為何如此有定性,但讀書非心專不可,而柳賀記性極佳,書讀上兩遍便能背誦,再讀兩遍便能理解其意。

孫夫子都常與老妻感慨,假以時日,柳賀的功名必然能勝過柳信。

讀書用功並不難,難的是日複一日的用功,難的是有讀書的天賦,柳賀二者兼具。

孫夫子喝了一口茶,師娘端上一盤酥餅,孫夫子示意柳賀吃幾塊餅:“明年開春,你須得尋一位業師了。”

柳賀未料孫夫子主動提及此事,神色有些驚詫。

“我已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孫夫子撚須一笑,“若是十年前,我或許還可以指點你時文,可眼下卻已是不行了。”

製藝的老師難尋,非得精通時文者不可,孫夫子是秀才出身,精力大不如前不說,他也多年未曾下場考試,於近幾年的科場作文研究不深,可他也清楚,柳賀繼續留在社學不會有太大長進了,莫非還要他天天學《幼學瓊林》與《千字文》不成?

孫夫子不想耽誤了柳賀的天賦。

“可是夫子,我眼下不過剛剛入門,又自何處尋一位業師呢?”

丹徒縣城中原有一座清風書院,不拘儒童秀才皆可入學,可清風書院如今已並入縣學,柳賀並非生員,自沒有在其中讀書的機會。

“你可知鎮江府丁氏、茅氏二族?”

見柳賀搖頭,孫夫子也並不意外,鎮江府論人傑地靈比不過蘇州府和鬆江府,鬆江府自不必說,華亭一縣的進士數便冠絕整個南直隸,眼下的次輔徐階便是鬆江府華亭縣人,弘治三年的狀元錢福也同樣出身自華亭縣,錢福在仕途上建樹有限,卻有一詩流傳至今——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

明代開國至今,蘇州府一共出過七位狀元,從英宗時的施盤到世宗時的申時行,其中有官至內閣首輔的顧鼎臣與申時行,雖說前者是靠寫青詞才當上的宰相,可宰相卻不是人人都能當得的。

鎮江府進士榜上最有名的當屬靳貴,可如孫夫子所言,鎮江府城中,京江丁氏與京口草巷茅氏乃最有名的兩個家族。

“丁氏、茅氏皆有族學,外氏學子也可入學。”孫夫子解釋道,“城中雖有書院,但其中人員混雜,不如丁茅二氏多矣。”

丁氏茅氏放在明代科舉家族中算不得什麼,如閩中林氏,七科八進士,三代五尚書,有明一代僅此一家,這是學霸中的戰鬥機,丁氏茅氏自是無法相較。

但在鎮江一地,丁氏茅氏的科舉成績已是十分不錯,丁氏宋時就已經發跡,到明代時傳至十三代,其中,十六代丁璣與丁瓚為成化朝和正德朝進士,但到了嘉靖朝,丁氏卻未出過一位進士。茅氏自宋時就已經任官,到了明代,嘉靖朝有茅鑒任陝西安定知縣,茅鎜為嘉靖十一年進士,家族整體呈現出蒸蒸日上的一麵。

柳賀倒是知道一位出自茅氏的名人,就是知名橋梁專家茅以升,後世鎮江有一條茅以升大道,就是為了紀念這位橋梁專家。

按孫夫子的意思,他建議柳賀去丁茅二氏族學寄學。

“若是尋到一位名師,你學問必然大有長進。”孫夫子道,“中秋一過,距二氏族學招考已不足半年,這半年裡,你在家精讀四書,於五經、詔誥表判也有研讀,社學就不必來了,每逢十五,你過來一趟,於疑難處問我,也可尋訪府中名師。”

“弟子知曉。”

孫夫子為柳賀指了一條方便的路,除此之外,他還給柳賀出了一條通濟社學的考評,以證明柳賀是社學中最優秀的學童,不過柳賀報考二氏族學能否通過還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柳賀聽了孫夫子指點,自然打算安心在家讀書,他讀書的習慣已經養成,無論在社學還是在家,都是按作息表嚴格執行,正如夫子所說,社學無非《千字文》《幼學瓊林》等學童必讀書,聽多了於柳賀無益,反倒浪費了他寶貴的時間。

柳賀回家時,孫夫子收了他的節禮,卻贈了他紙筆若乾,他與師娘曾有一子,卻在十一二歲時夭折,眼下他為柳賀指點迷津,心中卻忍不住想,若是他獨子還在,當年他恐怕也會費儘心思為他尋訪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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