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賀自己作文時,已經能逐漸體會到那份厚重感。
……
相比去年,這一年時間可謂飛快,到了十月末時,先生們已經放諸生回家備考縣試,柳賀與湯運鳳幾人分彆,回家之後便將自己鎖在房中安心備考。
但無論他讀書到多晚,桌邊總有一碗熱騰騰的紅棗茶放著。
冬日天冷,書房裡生了木炭,柳賀擔心一氧化碳中毒,總是給窗戶開個縫通風,喝著茶水,屋內也是暖的,寫起文章時更是舒服,一篇篇文章寫下來,柳賀思緒愈發開闊,對於如何作文章更是有把握。
歸家後的幾月,柳賀每日看日出剛升,又看日落西沉,倚窗看雪花如棉絮般飄落,又看細雨打在窗前,或許是在鄉間讀書的緣故,他每日隻感覺到靜謐,靜的不隻是周圍的環境,也有他的心境。
又是一年過去。
縣試之日越來越近,柳賀心態倒越來越平和,不似去年這個時候,他看到自己文章總憂心考不中,兼之試帖詩作得實在爛,狀態著實是差。
但今年卻不同,他文章逐漸寫得平穩了,試帖詩至少挑不出錯來,偶爾還能靈感爆棚寫出一二妙句,每到這個時候,柳賀就會自信心爆棚,感覺自己還是有寫詩的才能的。
之所以有進步,是因為每次寫詩之前,柳賀往往鄭重地稱呼自己為詩人,下筆的那一刻,李太白附體,杜工部附體,白樂天蘇子瞻附體,再心中默念你不是一個人,仿佛天地間的文才都湧到自己身上來了。
吸收!
事實證明,這麼做效果相當顯著。
以柳賀的眼光看,他覺得自己的詩也是有進步的。
儘人事聽天命,柳賀已儘了他備考縣試前的所有努力,若是不中便再讀一年,他今年十六歲,與本縣考童生的士子們年齡相當,並不算大齡考生。
……
春節後,知曉柳賀二月便要下場,紀娘子為他準備了不少美食,柳賀在家讀書多鍛煉少,一不注意就胖了,雖然家裡沒有體重秤,可臉變圓了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他娘是真的擔心他會餓瘦,可事實上,家裡的夥食比起族學可要好上太多了,春天有河蝦,丟幾根蔥在鍋裡煮一煮,隻需少許的油,吃起來都是滿口的鮮。
紀娘子還給他做了炸春卷,裹著鮮嫩的薺菜,滋味也是無敵。
等到柳賀去縣裡考試前,家裡每日的菜都有一道炒豌豆頭,豌豆頭就是豌豆苗,在鎮江府當地,碗豆頭又叫安豆頭,吃了諸事順遂一切平安,紀娘子炒這道菜,也是求個好兆頭。
一月份,丹徒縣衙發了縣試公告,說縣試在二月舉行,應考的諸生須將保結交上,同時寫上年甲、籍貫、三代及本經,保結有講究,須得廩增附生員及裡老鄰佑作保,不過丁氏族學的弟子們倒無須擔憂,都請了曾在族學就讀過的廩生保結,另外付了銀兩。
柳賀又去縣衙寫了三代,大明朝於此也有特定要求,比如柳賀父親去世母親還在,就是慈侍下,若是父母都去世了,又有另一種寫法。
柳賀是丹徒縣民籍,幾代都住在下河村,這些在縣衙白冊裡都有記載,自然不會有問題,可縣衙負責核勘的小吏還是審了又審,才將一份憑據交給了柳賀。
柳賀剛出了縣衙,就遇上了施允及馬仲茂等人,施馬二人少時便在府城內有些名氣,兩人入內時,不少熟識的士子都和兩人打著招呼。
“施兄,馬兄。”
“柳兄。”
丁氏族學的弟子大多考的是丹徒縣的縣試,但也有如田誌成、湯運鳳這樣要回本籍考的,柳賀在丁氏族學讀了近兩年書,與同窗們都已漸漸熟悉起來,便是關係不睦,縣試當前,彼此也是給予最真摯的祝福。
科考之事不易,前路若能多幾個知己,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諸位同窗,此次縣試唯願諸位一馬當先,榜上有名!”
“馬到功成!”
“待二月中式,一同飲酒奏樂!”
柳賀與施允等人閒聊了幾句,忽聽後方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這不是丁氏族學的柳兄嗎?柳兄這場也來應考?”
柳賀一看,竟是許久不見的葛長理,自對方被趕出丁氏族學後,柳賀就沒再關心他的動向,眼下對方不僅器量更顯狹小,連語調也帶了幾分陰柔之氣。
柳賀沒有理會對方,葛長理卻仿佛來勁了一般:“柳兄光會破題就來報名縣試了?先生可真膽大。”
“葛兄,這便是你提過的那位……”
“葛兄倒也不必太過激進,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這位柳兄隻會破題中狀元也未必不可啊!”
“半部論語治天下,隻會破題中狀元,當真佳對,但一隻通破題之人便敢來考縣試,丁氏的學風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附和葛長理的有不少是報考丁氏族學卻未考上的,看到施允等人氣度悠然,倒是忍不住出言譏諷。
“柳兄你為何不說話,莫非是語塞了?”
柳賀瞥了葛長理一眼:“你我毫無交情,誰是你柳兄?”
“柳賀你還是牙尖嘴利,隻是你莫忘了,縣試靠的是真本事,不是你破了幾題蒙蔽先生便能輕易通過的。”葛長理一想到自己被趕出丁氏族學便不能忍受,他自認才學不比柳賀差,入學時隻是發揮不佳而已。
離開丁氏族學的這一年,他每日勤學不輟,一門心思想著在縣試中一展才學。
他要將柳賀踩在腳下,讓趕他出去的先生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