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揚州知府柳賀牧民有方,治河有功,特賜玉帶一條,黃金百兩……”
沈鯉身後,隨他一道宣旨的官員奉上天子賞賜。
沈鯉道:“我等在文華殿內講課時,天子也時常惦記你,你在徐淮治水、在揚州收稅之事天子都知曉,前幾日,天子當著眾臣工的麵誇讚你,說你在京中恪儘講官之職,在地方上亦沐風櫛雨、心係百姓,實在是官員的楷模。”
“天子恩德,臣常感懷於心。”柳賀聽得也有些感動。
沈鯉和柳賀在說,揚州府的一眾官員插不上話,隻能在兩人身後陪笑。
大過年的,竟有聖旨至揚州府,一眾官員聽到消息後也有些詫異,再一聽聖旨的內容,簡直令人……羨慕嫉妒恨。
柳賀再簡在帝心也該有個限度,離京之時天子特賜飛魚服,那是巡撫、布政使都未必有的榮耀,而他治河不過一年半,在這揚州知府任上還未滿一年,在天子心目中,他竟已是治世的能臣了。
人比人氣死人,同樣是當官,人家年紀輕輕就已升任四品知府,聖旨也是由一位日講官來宣讀,而他們呢?大過年的從被窩裡鑽出來接聖旨不說,還聽了一耳朵沈鯉對柳賀的誇讚。
曉得了,曉得了,府台大人最牛叉。
柳賀留沈鯉用了飯,沈鯉急於回鄉,就沒有在揚州住上一晚再走,臨彆之時,他對柳賀道:“河漕合並之事,朝中似乎快有定論了,我乘船自賈魯河到徐州,黃、淮兩地景象大有不同。”
其中固然有兩地所屬的不同,但很大程度上也與河洛之地黃河泛濫、百姓流離失所有關。
作為河南籍的官員,沈鯉也是支持河漕合一的,兩者歸一,河道與漕運衙門之間才不會互相掣肘。
“若是河漕歸一,朝中有不少官員希望你繼續隨吳子實治河。”沈鯉道,“澤遠,你在揚州收商稅,許多人不太高興。”
柳賀在揚州收商稅,自然有人疑心,他是否會把手伸到鹽稅上。
“此事我心中也知。”
柳賀任揚州知府,實際上已經從厘務官逐漸轉為親民官,河道上的事他已漸漸抽離了,但此次柳賀令揚州商戶補交了一年的商稅,所收之稅比去歲南直隸一省交的還多。
柳賀到了揚州實際隻乾了兩件事,一件是治水,另一件就是收稅,前者於今夏已初見成效,而後者,他在揚州府中行事固然平穩,但收稅畢竟是涉及國計民生之大事,他的一言一行仍有許多人在關注。
揚州府的實踐令不少人憂心,張相是否會借機將此事推廣至全國?
自然有人會覺得柳賀多事。
也有禦史彈劾柳賀,說商人行商本就微薄小利,柳賀之舉分明是與民爭利,長此以往,揚州府恐怕會被他搞得怨聲載道、民不聊生。
不過張居正及天子都沒有受到這些彈劾的乾擾,張居正
也未就此事表態,他若是說些什麼,禦史們還能找到攻訐柳賀的借口,可他偏偏什麼也不說,這事就十分微妙了。
總而言之,揚州府中的商稅之額著實令人眼紅。
靠著收上來的商稅,府中這幾年的虧空被填補上了,柳賀還能分撥出更多的銀錢用於水利、文教等事上,而不必全賴朝廷的撥款。
不過他行事大膽,因而不少人覺得,他在揚州知府任上恐怕也不會長久。
柳賀卻不管外界如何評說,仍在做著自己的事情。
新年伊始,他除了例行公事的拜賀外,依舊去了高郵湖、興化等地的堤壩探訪,眼下堤已築成,卻仍需關注是否有需加固之處,也要防止有百姓在堤內開荒種田。
柳賀巡過各處河堤,去年夏天雨水不少,不過因黃淮分流、河道清過淤的緣故,河床並未進一步升高,有些地方被水衝過,但並未導致水患。
柳賀道:“仍要叮囑各地官吏,將這堤維護好。”
到了寶應縣時,柳賀等人已在堤上了,護堤的官吏卻不見人,門關著,柳賀命人將門打開,人果然不在裡麵。
寶應知縣這時才姍姍來遲,陰沉沉的天,他卻滿麵紅光,聞著也是一身酒氣。
柳賀皺眉道:“本官再三叮囑,官員當以身作則,你這滿身的酒氣,若是此時有一樁事,你便這般去見百姓,見上官?”
“本府三州四縣本官都已巡過,為何獨你寶應縣堤上無人看守,人都到哪裡去了?”
柳賀道:“本官今日就在這邊等著,人何時來,本官何時走。”
過了一會兒,那看守的人到了,他見了這一眾官員自是嚇得屁滾尿流,眼下是新春,旁人都在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唯有他守著這堤一整晚,今日他媳婦回家照顧老娘去了,官府也沒人巡視,他便溜回家一趟。
柳賀訓斥了寶應知縣一番,又將看守之人一頓責罰,春節正是人人都鬆懈之時,但越是鬆懈,就越容易有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