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塚宰即吏部尚書張瀚,大明朝的吏部尚書一貫眼睛長在頭頂上,可張瀚這吏部尚書卻是張居正一手提拔,朝臣皆知他唯唯諾諾,唯張居正馬首是瞻,他任了大塚宰後,吏部便一直被內閣牽著鼻子走,絲毫沒有牽製內閣的能力。
張瀚本人在朝政上也沒什麼建樹,劉台就曾彈劾過他,說他將陝西治得一塌糊塗,為官毫無主見。
“大塚宰未應?”柳賀道。
“澤遠果真聰慧。”
官員丁憂其實是吏部事,丁憂之前,吏部要記下其回鄉的時間,吏部給予官員勘合文書,待服滿後再由原籍官吏查勘送吏部,如果張瀚真應下的話,他應當會在朝會上發聲。
王錫爵道:“張相令大塚宰出麵,大塚宰卻道,奔喪若予殊典,此係禮部事,與吏部何乾?張相又令人請大塚宰,大塚宰卻不為所動。”
張瀚的意思是,正常丁憂是吏部的事,可張居正這奪情卻事關禮法,那就得禮部來問了,和吏部一點也不相乾。
柳賀不知張瀚是被張居正搓磨狠了,還是實在忍無可忍決定硬氣一把,但他估計,張瀚這吏部尚書恐怕是做不長了。
柳賀聞言也是歎氣。
“澤遠應當也聽說,翰林中有人決定參張相一本吧?”
柳賀點了點頭:“詹事想必也聽說了。”
“此事,也是言道不作為之故。”
柳賀對此深表讚同。
張居正以考成法牽製言官,言官猶如被繩子扼住了喉嚨,發聲遠不如隆慶、嘉靖朝時,且自劉台事後,言官們更是不願忤逆張居正,對他隻有讚頌。
言官本就該仗義執言,道儘朝野中的不平事,非言道失聲,又如何輪到他們這些翰林憤懣不已?
翰林們一貫是有敢說話的傳統的,王錫爵當初連高拱都敢噴,若他仍是小翰林,隻怕也要衝到張居□□上將他大罵一頓了。
事實上,張居正父喪之後,也不是沒有言官說話,比如禦史曾士楚、吏科都給事中陳三謨就首先上疏讓張居正留下,可謂毫無言官的節操。
原本吳中行也不那麼憤怒,天子下旨奪情是天子對張居正的信重,但天子能下旨,並不代表張居正能受旨,更不代表滿朝文武麵對此事竟隻是附和!
言道如此,內閣也是如此,首先上疏的陳三謨還是高拱的門生,旁人還未出聲,他竟先一步討好張居正了,簡直……無恥至極。
這般無恥的人,竟還竊據吏科都給事中之位。
要知道,吏科是六科之首,吏科都給事中是言官領袖,吏科都給事中若是強硬一些,連閣臣都能劾倒。
樁樁件件事情累加起來
,吳中行自然難抑怒火。
柳賀道:“詹事可有什麼好辦法?”
王錫爵沉吟片刻:“隻能見機行事了,澤遠,你能否……”
王錫爵話說了一半便止住:“算了,先等等吧。”
張居正眼下是沒有走,可他也沒說會留下,他們也隻能見機行事了。
……
回到家時,柳賀已一身疲憊,今日隻這一樁事就叫他身心俱疲,比他在揚州跑完各州縣還要累。
吳中行想上疏彈劾張居正,依王錫爵的意思,有這般想法的翰林還不止他一個。
王錫爵的未儘之意柳賀也明白,他是想看柳賀能否勸動張居正,畢竟劉台事上張居正的確聽了柳賀的勸,然而奪情之事非常事可比,這是叫張居正徹底卸下手中的權勢,張居正又如何願意?
張居正連張瀚都找上了,必然就是不想走了。
這一夜柳賀都未睡好,滿腦子想的都是奪情的事,奪情/事雖與翰林院關聯不大,然而柳賀卻覺得,他必須在此事上做些什麼。
腦中思緒過多,第二日柳賀差點睡過頭,還是楊堯將他喊醒了,柳賀才意識到自己醒得比平日遲許多,再一照鏡子,他臉色的確不太好。
待到了翰林院中,各人神色也是不同,柳賀才坐下,就聽說了今日官員們紛紛上疏,表達對張居正的挽留之意。
麵對天子的奪情之恩以及百官的挽留,張居正終於有了反應,他表示,自己既蒙受天子恩典,自當遵守禮法,還是讓他早日回鄉守孝吧。
天子自是不允。
不知內情的官員以為這一回張居正真要走,可知曉內情的官員卻都清楚,他此舉無非是裝模作樣罷了。
張居正還未走,呂調陽卻上了三封疏,說自己年老乞休,他為何早不休晚不休,偏偏現在要休?
但不管如何,張居正既然說了自己要回鄉守孝,也算是安撫了一些情緒激動的大臣,大臣們等啊等,又等了幾天,卻發現張居正嘴上說著要走,可到現在連動也未動,內閣之事也未與呂調陽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