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名單並不是秘密,內閣這邊收到了,九卿衙門的主官也明白,此次會推部臣,就將在柳賀和餘有丁之間展開。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事關二人誰先入閣。
“張相若願歸政,柳賀這禮部尚書恐怕已穩了。”
……
無論京中官員是何想法,會推那日終是到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員皆是到場,詹事府詹事雖為四品,卻仍有列席的資格,詹事府畢竟是太子屬官,眼下天子還沒有太子,但詹事府地位仍是超然。
次輔張四維講明規矩後,仍由吏部官員記錄,吏部文選司郎中已不是鄭汝璧,鄭汝璧外放任參議去了。
官員選了何人,便圈出何人的名姓。
半刻鐘不到,文選司郎中手中已有了一疊帖子。
文選司郎中念票,一旁的吏部侍郎則在人選下方圈圈畫畫。
這令眾人回想起會推禮部右侍郎的情景。
九卿官員一年經曆會推也有幾回,然而當年柳賀與呂旻相爭,吏部將呂旻列為正推,柳賀則為陪推,但到最後,卻是柳賀這個陪推勝過了呂旻。
這次又是如何?
隻見桌案一張大紙上,最上疊的帖子已被記下,其中柳賀已獲十票,餘有丁所獲票數隻有他的一半。
閣中靜寂無聲,柳賀姓名後方,“正”字依舊在不斷增加。
刑部尚書嚴清輕輕叩著桌案,他心中清楚,柳賀是張居正屬意的人選,他一向不盲從張居正,然而此次,他依舊選了柳賀。
倒非餘有丁資曆不足,或是本事不夠,但餘有丁是個和軟的好人,他任禮部左侍郎時,禮部的景象與柳賀分管儀製、主客二司時完全不同。
又過了片刻,那桌案大紙上字跡越來越清晰,不需細看也知柳賀票數在餘有丁之上——“正”字的多少,輕輕一瞥便能看出。
眾官員心中不禁想,柳賀此次勝過餘有丁,究竟是張居正力推之故,還是他名望已經至此?
若是前者,倒也可以理解,若為後者,那柳賀著實不可小覷。
吏部尚書王國光道:“此次推選禮部尚書,正推柳賀、陪推餘有丁,名單已定下。”
官員們將視線投向三位閣臣,張居正、張四維與申時行神色與往常並無不同,眾人心道,張居正或許願將柳賀推為禮部尚書,另兩人恐怕不願。
不管如何,柳賀在高啟愚一事上可沒給過申時行麵子。
眾人皆知柳賀和羅萬化私交甚篤,高啟愚任應天鄉試主考本就是搶了羅萬化的機會,若是他老老實實出題便也罷了,偏偏出了一道含糊不清的題,令得天子與張居正麵上都不好看。
天子與張居正的關係如今已越來越敏感,若是羅萬化為主考,此事必然不會發生。
正推、陪推已出,在場三品以上官員都沒有意見,吏部便要將這份名單報予天子,王國光人還未出,便聽考功司郎中至他麵前,在他耳邊附耳說了幾句,王國光立刻愣住了:“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考功司郎中十分篤定。
半晌,王國光轉過身,對在場官員道:“左宗伯道,他不願與柳澤遠相爭,故而退出。”
便是餘有丁票數落後於柳賀時,眾官員都沒有如此驚詫。
票數才剛剛算出,文淵閣中大門緊閉,不會有人到餘有丁麵前報信,何況禮部距離文淵閣還有一段路程,餘有丁主動來文淵閣時,眾人不過才開始投票罷了。
這意味著,餘有丁一開始便存了退的心思。
可他願退卻不意味著隻退一步,而是他樂於叫柳賀為他的上官。
餘有丁中進士比柳賀早了兩科,在嘉靖四十一年進士中,他雖不如申時行、王錫爵兩位同年出彩,卻也是一位值得稱道的官員。
張居正力推柳賀上位倒也罷了,可餘有丁明明可以相爭卻偏偏不爭。
會推官員一向腥風血雨,為登上大九卿之位,官員們無不使出全身解數為自己奪票,但此次會推禮部尚書,柳賀不在京,餘有丁算是占了地利與人和,卻在最後關頭選擇退出。
官員們既讚歎餘有丁高風亮節,卻又默默感慨,柳賀人望果然非同凡響,可不是人人都當得起餘有丁讓位的。
“那……此次推選禮部尚書,會推隻推柳澤遠一人。”王國光補充了一遍。
林士章雖也是陪推,但眾官員幾乎隻推了柳賀和餘有丁,吏部也不打算將他的名字報給天子。
“三十歲的部堂大人啊。”一二官員感慨道,“老夫還未見過如此年輕的部堂。”
收到會推結果時,天子十分驚詫,問身邊太監張鯨:“會推當真隻選出了柳先生一人?”
張鯨代天子觀了會推全程,對天子稟報道:“奴婢看了,官員們逐一推選,進而選出了柳宗伯。”
餘有丁主動退讓之事也被他細細報給了天子。
天子道:“朕知柳先生有人望,卻不知他人望已至此。”
“柳先生離京已有一年,也到了回來的時候了。”天子微微一笑,“朕也十分想他,隻盼他回京後能多向著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