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張居正在天子心目中的形象並未如曆史上那般,在曆史上,張居正去世後,他做的種種事情都被官員們翻出。
先是王大臣案,這事到現在都沒有定數,但不少官員都認為是張居正乾的,隻為了給高拱強加罪名。
王大臣的確嚇到了年少的天子。
之後便是奪情一事,他不肯歸鄉,將天下讀書人得罪了。
還有遼王一案,罪己詔一事,高啟愚案……
馮保和張居正兩人可以說是互相背鍋,有些事未必是兩人一起乾的,卻都被官員及百姓認為是兩人共謀。
柳賀的官場生涯見證了張居正任首輔後的種種,他這位座師雖有許多不當之處,但也做了許多正確的事,實在不該落得史書上那般的下場。
待從內閣值守過,第二日時,柳賀才有空好好歇一歇。
紀娘子十分心疼他,她覺得,柳賀任了內閣學士後當真瘦了許多,開始顯出老態,在家時也常常考慮朝堂的事。
她雖對朝堂不了解,可也聽楊堯與楊鄉紳說,柳賀這官,天底下在他前頭的隻有兩個人。
其實她在鎮江時已經很了解了。
她不過是一鄉下的秀才娘子,鎮江府的知府上任了,卻要第一時間去柳府拜會,逢年過節時,天子也常常有賞賜至家中。
紀娘子卻不好說叫柳賀歇歇的話了,柳賀肩頭扛著什麼她並不清楚,作為母親,她也不該妨礙兒子。
柳賀許久沒有和楊堯一道出門了,他任首輔後,所受的拘束越來越多,像以前讀書時那般動不動出去溜達的時光已經不見了。
妙妙也想跟去,柳賀一把抱住自家閨女:“爹和娘要一起,妙妙被知兒玩。”
妙妙:“……”
她並不是很想和老是咧嘴傻笑的弟弟玩,但爹和娘的確很久未出門了,妙妙隻能委委屈屈應下了。
京城剛下過雪,夫妻二人也不過是看看四周的景色罷了。
街上鋪子幾乎都未開,人跡也十分稀少,大約要到了元宵才會熱鬨起來,柳賀道:“元宵時娘子再和我一道看燈吧,還記得當年元宵燈會,我一見娘子便十分傾心。”
楊堯默默看他一眼:“我讀了相公近日所寫的文章,這般文辭已不能打動我了。”
柳賀:“娘子莫要為難我。”
寫情書他很不在行。
噴人的話,他的戰鬥力倒是不弱。
兩人自柳府走了半個時辰,楊堯有些累了,柳賀平日不是坐馬車便是坐轎,也有許久不曾走路,此時走了半個時辰,身上出了不少汗。
不過能與楊堯一道是難得的清閒時光,柳賀也十分珍惜,可能是朝堂上紛擾之事太多,和家人在一處時,柳賀內心就十分平靜。
……
正月以後,有關開海的爭論還在繼續。
天子一直未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將柳賀那封疏暫時擱置了,他隻是拖,卻未告知官員他究竟是支持還是不支持。
柳賀因而上了第二封疏。
他知曉,自家這位天子很能拖,一個國本之爭便持續了十數年,柳賀和天子打過數回交道,既然天子拖,他就不等,逼著天子給說法。
過了半月,天子大約也是對他的狂轟濫炸不耐煩,令內閣去議此事。
柳賀漸漸明白了天子的想法,天子也不是不願開海,但是他不願背鍋,換句話說,開海若有獲利他可以先拿,可違背祖訓開海的鍋他不肯背。
“澤遠,各衙門如今因你提的邊餉一事正在忙碌,你又提開海,實是令我為難。”
張四維為官還是偏保守的,開海又切切實實損傷到了他的利益,因而他從一開始就不讚同。
天子將這件事交予內閣,便是先交於他手,張四維也先發揮拖字訣。
柳賀道:“元輔,下官也清楚您事忙,開海之事徐徐圖之便是。”
張四維這首輔之位已漸漸坐穩了,雖他因馮保一事受了不少影響,可他自身是長袖善舞之人,天子也不會因此事將他逐出朝堂。
聽得柳賀此言,張四維頗為疑惑。
柳澤遠何時這般好說話了?
士林之中皆稱柳賀是有德君子,為國為朝付出甚多,張四維對此卻不屑一顧,柳澤遠是君子,他就不會寫信至他府上威脅了。
何況柳賀平日裡脾氣看著挺溫和,真到了出手的時候,他是又狠又準,在張四維看來,這就是小人做派。
偏偏人人將柳賀當成君子,卻視他為小人。
想及此處,張四維都想感慨一句天道不公了。
……
柳賀心想,這開海的火燒得還不夠旺,要添一把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