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負責人正是殺害那些人的凶犯之一, 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他也從原本的謹慎,回到如今囂張的模樣。
在聽到有人想來他們工地上乾活時, 還上下打量了吳公安幾人一番, 從形貌舉止都看了一遍後,才狐疑地問他們:“為什麼年底出來找活乾?就不想回家過年?”
吳公安搭肩駝背,身上背著個蛇皮袋, 一副老農民進城老實巴交的模樣, 說著下麵的地方方言:“隻有農閒時期才敢出來找活,想多掙兩個錢, 給孩子交學費,過年能給孩子多稱幾斤肉吃, 不知道這裡……”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動了下身上背的蛇皮袋:“老板, 你……你們還要人嗎?我們都有一把子力氣,一定會好好乾的!”
年底本來就有工人要回家,工地上是一直缺人的。
負責人又看其他人, 幾人中,除了小常稍稍年輕些, 看著沒那麼黑外,其餘人常年風吹日曬的, 也看不出什麼來,問他們:“你們什麼關係?”
“我們都是一個村的, 這是我大侄子。”他拉了下幾個人中最年輕皮膚也沒那麼給的小常。
原本這樣的臥底工作,最好人越少越好,可這次的凶犯實在太凶殘了,好幾個人, 說殺就殺,絲毫不把人命當命,又是在工地這樣的地方,適合多人一起,人少了反而不方便,才有了他們好幾個人一起來找工作的事。
負責人側身往用下巴做了個進來的動作:“你們來到我這裡算是你們有福了,我這裡包吃包住不說,一天十塊錢,先說好,活乾得好才有錢,誰要給我偷奸耍滑,犯到我手裡……”
負責人哼了一聲。
嚇得吳公安幾人一縮脖子,連連說:“不敢,不敢,我們都會好好做事的。”
工地上就有做飯的婦女,說是包住,也是工地上已經建好的建築,大紙箱子往地上一鋪,多鋪幾層,就是床了,沒建好的房子四麵透風,就用裝水泥的蛇皮袋擋一擋風,至於晚上會不會冷,並不在這些人的考慮範圍內。
他叫了個人,“帶他們進去住的地方,把東西放下,出來乾活。”
順便也看看這些人都帶了什麼些東西。
他也並不擔心這些人會發現什麼,真有個什麼,往地下一埋,澆築上水泥,過個十年八年都不會有人發現。
這年頭,失蹤個把人,太正常了。
*
一中是每周都有考試的,聯考之後,學校為了儘快找回學生們的狀態,就又開始了周考。
老師們還特意把卷子出的有些難,因為已經到了期末,本學期的課程已經全部上完,進入到複習階段,老師們就將本學期學的全部內容,都放到這次周考的試卷中。
一拿到試卷,才開心了沒幾天的學生們,一個個又陷入到懷疑人生當中。
等周考成績一出來,所有人都陷入到一片沉寂中去。
他們不敢說是卷子很難,因為江檸成績一如既往的超常發揮,如果他們說卷子難,老師們會怎麼說?拿為什麼人家江檸會做你們不會做?
王老師一直上揚的唇角耷拉下來,沉下臉冷眼看著他們:“開心是吧?高興是吧?看看你們考的都是什麼?”
“彆以為一個小小的聯考,就能放鬆了,學習!它就沒有能放鬆的時候。”他訓斥他們的時候,眼睛看向江檸,順便敲打她不要驕傲,見江檸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靜,才滿意了些,目光一轉,又看向全班學生:“你們高興什麼高興?是你們聯考考的第一嗎?人家江檸都沒飄,你們倒是飄了,看看你們這回考的!”
“聯考重要嗎?聯考是高考嗎?這不過就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而已,真到了高考,你們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學,那時候再高興也不遲!”
一番話連消帶打,很快就將三班同學們原本有些漂浮的心,沉澱了下來,一個個都垂著頭乖乖聽訓,王老師這才滿意,指著外麵的公告欄:“考的好了,就跟江檸一樣,你的名字會在外麵的光榮榜上,呆上小半年!”他哼笑了一聲:“你們以為隻是名字在光榮榜上?我跟你們說,期中考試成績和期末考試成績,直接和獎學金掛鉤的!”
他眼睛看著江檸:“想要拿獎學金,隻是一個聯考成績是沒用的,關鍵還是期末考試!”又說班裡其他學生:“彆以為獎學金跟你們無關,每個平行班都有拿獎學金的名額!”
三班的學生一愣,獎學金還有他們平行班的事?
看他們之前還無所謂的態度,現在一聽平行班也能拿獎學金後,耳朵全都豎了起來,雙目炯炯的望著王老師,想讓他多講點。
王老師沒說一個平行班隻有一個獎學金名額的事,隻說每個平行班都有名額。
一下子把班裡學生的學習積極性調動出來了,尤其是班裡考的還不錯的前幾名,以為自己都有可能拿到獎學金。
王老師還沒說的是,平行班學生能拿到的大多是三等獎學金。
一等獎學金和二等獎學金基本都是兩個重點班在拿。
可現在,他們班不是出了個全縣第一嘛?這不就可以想一想一等獎學金了嘛?
尤其是江檸期中考試,還進了年級前十,要是期末考試,江檸還能像這次在聯考中發揮的這麼好的話,那她就有可能拿到一等獎學金。
想想王老師就激動,這一等獎學金,要是被他們平行班學生拿了,那樂子就大了,他能對著重點班兩個班的班主任笑上一整年。
各班情況基本都一樣,每次考試之後,學生們都有一個心態放鬆的階段,老師們要做的,就是再次將學生們的學習積極性調動起來。
兩個重點班也不例外。
一班的班主任,看到自己班裡的學生放鬆下來,站在講台上:“你們還笑?你們還笑的出來?”他指著章文學等幾個年級前幾名,“你們是不是都忘了,你們是怎麼進的一中?還想不想拿一等獎學金了?”
把章文學幾人說的一愣。
他們當初都是被一中的招生老師直接找到家中,說他們願意去一中就讀的話,不僅可以免學費,還有一千塊錢的獎勵。
那可是一千塊錢啊,很多家庭一年都存不到一千塊錢。
之後每年還會根據他們的成績,有獎學金獎勵,一等獎學金五百塊錢,二等獎學金三百塊錢,三等獎學金一百塊錢。
一百塊錢,是現在很多工廠工人一個月的工資。
他們都是被一中給的獎金和獎學金給吸引來的,年級第一的獎學金和年級前十的獎學金,數額並不一樣,先前年級第一的競爭,隻在章文學、程玉鳳幾個人之間,最多加上二班的邢宏宇、姚文娟等少數幾人。
現在突然空降一個江檸壓在他們頭上,一下子就讓他們壓力大了起來。
章文學是個男生還好,他成績好,家人也十分重視他的學習,並沒有輟學的壓力。
可程玉鳳有。
程玉鳳初中畢業,家裡人就為她找出去打工的路子了。
若不是一中的招生老師找到她家,說如果她願意在一中就讀,免她學費,並給獎學金的話,她就是想上高中也難。
農村的女孩子讀書不難,農村的女孩子讀高中很難。
高中之前的九年義務教育,學費不高,家中稍微疼女兒一些的家庭,都願意讓女兒讀些書,認得幾個字,可到高中,彆說女孩子,就是男孩子,很多也是讓他們去打工,相看人家,二十歲左右就結婚的,比比皆是,過了二十三四還沒結婚的男男女女,都可以被稱為大齡了,過了二十五還沒結婚沒對象的,他們父母就要擔心兒子是不是要一輩子打光棍了,彆人提到他們,也會覺得他是不是哪裡有毛病。
女孩子也一樣,十七八歲就可以定親。
程玉鳳虛歲已經十八歲了。
他們這個地方,是不算周歲的,都算虛歲。
她們村裡很多和她同齡的姑娘,就早早定了婚,隻等著過兩年就結婚嫁人,有些結婚早的,十八歲都有孩子了。
程玉鳳不想嫁人,她想上大學,她要拿獎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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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學金就像一顆吊在所有人麵前都胡蘿卜,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不停的想要夠這根胡蘿卜,老師們在他們身後拿著小皮鞭使勁抽,他們使勁跑。
江柏跑著跑著,就糾結的發現,自己在班裡的名次又進步了,這要再進步下去,他就要考進全班前三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入到這個名次了,離班級前三這麼近,他竟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成績的,一心隻有畢業打工。
可真的考到這個名次後,他才發現,他是在乎的。
原來以前隻是在裝作不在乎。
然後他又不由地緊張起來,為了維持自己的成績不退不,下一次,他不得考進班級前三啊?再下一次,他不得要考全班第一第二啊?
要是考到全班第一,一直維持,就不算退步吧?
對了,班裡名次無法提升,年級排名也是可以看到他退沒退步的嘛。
想到妹妹能在接下來的期末考試榜上看到他每次考試的名次,江柏頓時頭皮一緊,生怕哪次名次下降,被妹妹看到,就不讓他去她店裡賣衣服了,於是更努力的學習。
現在他除了周末一天要留在江檸店裡賣衣服,其它時間,全都被他用來學習了,學習之努力,之用功,讓原本整天都想著打球的童金剛都跟著卷了起來。
童金剛能考上一中,之前的成績自然不會差,他之所以走八班墊底,也是因為他不太努力,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打球和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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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阮紅明顯發現江荷花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聯考之後,江荷花滿腦子都是壓在宋培風頭上的名字,滿腦子都在想這個江檸是不是她認識你江檸,她恨不能立刻回家,去江檸家裡問問清楚。
這讓她完全沒辦法學習,上課時腦子也在走神。
吳中上課節奏本來就快,重點班的節奏就更快,江荷花隻是走了個神,等回過神來,剛剛老師講了什麼,她就聽不懂了,又要重新去學,這讓她覺得很累。
她並不是個會讓自己一直陷入糾結的人,既然想知道,那就去問。
他們學校管的比一中還嚴,平時根本不讓學生出去,他們這些住校生,即使是周末,也都還被管著,去哪兒,去多長時間,什麼時候回來,都要在出入登記本上寫的清清楚楚,她好不容易能出去了,到一中門口,發現混不進去。
一中的門衛大爺,就像有一雙火眼精金一樣,一眼就看出來,她不是他們一中的學生。
門衛大爺說:“我看著你從吳中大門裡走出來的,彆以為我年紀大了,眼睛就花了,我眼神好著呢!”
江荷花後退兩步看看一中,原本是想讓門衛大爺幫她把江檸喊出來的,想了想,又回去了。
馬上就寒假了,回去看到江檸問問她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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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荷花著急的等待寒假的到來,何小芳卻怕寒假到來。
寒假一到,她就得回家了。
她去問老師和宿管阿姨,寒假能不能不回去,住在學校。
“那肯定是不能的啊,放假都回家,我也要回家的啊!”宿管阿姨說。
寒假隻有高三在上課,高一高二都是放假的,這個新宿舍樓,隻有高一高二的學生在住,高三學生住老宿舍樓那邊。
哪怕說何小芳不願意,期末考試依然如期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