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小杜已經習慣了陸盛平時的冷臉, 但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更多了幾分容不得人拒絕的氣魄，明明是人頭湧動的街頭, 空氣中滿是夏天的悶熱潮濕，但此刻，小杜卻覺得周圍忽然冷了好幾度。
小杜像是被抓到的逃課學生，在陸老師麵前低頭彙報今天的作業, 哦，不，是事情的經過。
陸盛剛才隻看了幾秒鏡頭，就品出麵前這個場景很不對勁。
一來，今天是一對一約會, 可鏡頭裡卻隻有沈杞一個人，穆小略去哪裡了？
第二，根據事前的說法，沈杞這一組要去高級西餐廳, 沈杞現在身上還穿著那套豔麗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紅裙, 可這裡是路邊攤，是他和Lisa應該來的約會地點。
所以這中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小杜事無巨細地還原了沈杞和穆小略的爭辯，然後說到了這個打賭。她美化了總導演的話：“我們總導演說，尊重嘉賓的意願。”
【 P個尊重，分明是總導演壓不住我們杞姐這隻潑猴】
【這樣也很有看頭啊，雖然我想看甜甜的戀愛, 但也想看打臉爽文哈哈哈】
【剛從其他直播間回來, 我知道了, 甜甜的戀愛屬於溫又宜和許言鬆這組, 打臉爽文屬於我們杞姐和穆小略這組, 很好，分工很明確】
Lisa聽完，眸色暗了暗，曾經，她也從穆小略口中聽到了類似的話。她和穆小略分手，理念不合就是原因之一。
想到這，她擔心地看向鏡頭裡的人。
陸盛蹙起眉頭，他也不希望沈杞輸給穆小略。
但看了沒一會，兩人發現，沈杞特彆遊刃有餘、還有心思和旁人談笑風生，心中都不約而同冒出同一個念頭：好像沈杞根本不需要他們的擔心！
沈杞並不知道陸盛和Lisa在外麵看到了她的一舉一動。她現在忙得根本沒空想其他。
自從做好了那個還原大熱古裝劇女主的發髻後，想要讓她編發的女生一下子多了起來。
沈杞事先聲明：“我隻能儘量還原你們圖片裡的發髻，人家的發飾是特製的，我隻能給你們挑選款式比較接近的簪子發釵哦。”
周圍的女生道：“我們都知道啊，沒關係。”因為她們發現沈杞搭配出來的發飾也很好看，不輸專業發型師給原女主搭配的發飾。
沈杞還不忘給岑蜜兒打廣告：“這些簪子都是我們蜜兒親手做的，因為今天我們是一起營業，所以喜歡的話可以給你們打九折。”
女生們很大方，沈杞給她們用上的發飾，她們基本都買了下來，搞得沈杞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喜歡就買，不喜歡不要勉強。”
剛梳完頭的女生利落轉賬：“杞姐，我們當然是覺得好看才買。”她摸摸自己頭上的發飾：“這麼好看，我都不舍得拆下來了。”
旁邊有女生遺憾道：“要是你們明天再來就好了，明天街心廣場有個漢服夏夜嘉年華，今天是預熱，我們想著先過來踩點，沒想到碰上了杞姐你搞活動。”
原來如此！沈杞明白了，“怪不得我覺得今天這麼多穿漢服的人走過去。”真是陰差陽錯，她還以為大家都喜歡穿漢服來逛這條街，這才萌生了這個掙錢法子。
她還真得好好感謝這個漢服嘉年華。
沈杞想了想，她今天晚上剛搞了事情，還不知道總導演明晚能不能放她出來，所以誠實道：“我要聽從節目組的安排，所以不能給你們明確的答複哦。”
一旁的跟拍導演一下子收到了無數姑娘的灼灼目光，要是平時他肯定樂得開花，但現在，他隻能把所有的苦都往心裡咽：沈杞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這簡直是人性的扭曲。
有大膽的妹子雙手合十，乞求導演：“導演大哥，回去和你們的人商量一下好不好？讓杞姐明晚出來擺攤吧！”
“是啊是啊！”
“你們節目組還沒搞過線下活動，要不要考慮一下明晚的漢服嘉年華？”有女生無意中說出這話，現場頓時一靜，然後，大家一想，很有道理啊，勸解的話更多了，簡直把跟拍導演淹沒其中。
彈幕也爆滿了。
【有道理哎】
【節目組的人快粗來，我就直說了，我想看真人】
【對啊，你們還拍了漢服宣傳照，這不正好契合主題嗎？】
【答應答應答應答應答應！】
跟拍導演一個頭兩個大，隻能揚聲安撫大家的情緒：“大家放心，你們的意見我都知道了，回去一定和總導演商量！”
沈杞也道：“妹子們不要激動，這件事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決定得了的，大家也可以看看我的編發過程，回去自己試一試。”
圍在最前麵的女生舉著手機，眼睛亮閃閃的：“阿杞，那我們能拍一些視頻發到網上嗎？這樣就能有更多喜歡漢服的人看到你的手法了。”
沈杞想了一下，笑著點頭：“當然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她擅長編發，正好符合她的規劃。
其他人聽到了，紛紛拿出手機，有的人乾脆開起了直播，在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不多會兒，短視頻平台和社交媒體上多出了好些熱搜，#新歡舊愛路透#、#沈杞編發#、#漢服發飾#……有一些熱搜看上去毫無關聯，但不知情的網友一點開，發現很多視頻都出現了同一個穿著紅裙的女生。
街上的燈光繁雜多色，跟舞台的專業打光完全不能比，可這絲毫沒影響到女生的美顏盛世，五官精致，皮膚透亮。應該是為了方便，女生把頭發都紮了起來，有幾縷發絲特彆調皮，隨意地漏了出來，更多了幾分隨性美。
有很多平時不看綜藝的網友打字發問，更有許多上網衝浪的時髦大爺大媽點讚：
【這個小姐姐是誰，世界上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我不知道的美人？】
【美人就要穿大紅色】
【這姑娘長得真好，平時給孩子買紅色，孩子都說不喜歡，可人家姑娘穿得忒好看了】
【姐，不要逼我說大實話，不是衣服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果然時尚的完成靠臉，好看的人披件麻袋也是好看的】
總導演看到熱搜盛況，笑得見牙不見眼。剛才老鄭怎麼說來著，說一大群小姑娘圍著他，說讓嘉賓們去漢服嘉年華嗎？他立即喊人：“立馬聯係，儘量爭取，不，是一定要去！”
小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聯係方式：“導演放心，我立馬去辦。”她的閨蜜在漢服圈的人氣這麼高，她當然要給力，爭取讓更多人認識沈杞。
《新歡舊愛》節目的老粉還不知道節目組已經安排上了，他們從彆的平台上回來，特彆熱心地在彈幕裡報告現在的情況，爭取讓節目組看到熱度，繼而參加漢服嘉年華。
【我小戀綜這波出息了，許多漢服愛好者都發了我們之前節目組拍的漢服照，估計是現場看阿杞編發的女孩子】
【杞姐牛，又吸了一波粉，有種自己珍藏的寶貝被彆人發現的感覺，既舍不得又驕傲】
【杞姐認真的樣子好有魅力】
【嗚嗚嗚，看到她在人群中發光的樣子，看到那麼多人喜歡阿杞，我突然好想哭】
【我覺得阿杞一定很開心，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喜歡做這個，圍觀的女生們也棒棒噠，她們一直在給阿杞說彩虹屁，這一刻大家因為同一個愛好聚在一起，時光啊，走得慢一點吧，讓這一刻的歡愉留得更久】
【不要再說了，我沒紙巾擦眼淚啊！阿杞，以後走花路吧！】
沈杞一邊做造型一邊和周圍的妹子嘮嗑，“哎呀，這麼多好看的小姐姐小妹妹，我終於體會到了三宮六院的快樂哈哈哈！”
【噗！我剛才感動的鼻涕都噴出來了！】
【我就知道杞姐的畫風從來沒有感動，我們在嗚嗚嗚，她在哈哈哈】
【沒有心的女人，你還我眼淚！！！】
【終究是錯付了，沈小杞，你沒有心，我在你心中不應該是唯一嗎？】
沈杞這個新鮮出爐的渣女還在辛辛苦苦地養家，她專心致誌地插完一朵茶花簪子，發現加個假發包會讓更好看，她問岑蜜兒：”蜜兒，你有假發包嗎？”
岑蜜兒搖頭：“我這裡隻買發飾，沒有發包哎。”
她見狀，道：“要不，我去其他攤子買幾個回來？”
“不用，不用！”人群中突然傳出一道稍稍尖利的女聲，“妹子，我這裡有發包，你們要不？”
圍觀群眾往聲源發出的方向望去，一個拖著麻包袋子的大姐從人群中擠出來，頭發淩亂，不過麵上笑容十分爽利：“我就在旁邊擺攤，帶了一袋子過來給你們看看，要是覺得好，你們就用！”
大姐從麻包袋裡拿出一個假發包，遞給沈杞，她看上去很忐忑，甚至有點討好：“妹子，你看看？”好像生怕沈杞拒絕她。
沈杞雙手接過發包仔細檢查，確認沒問題後，笑著詢問道：“大姐，你的發包的確很不錯，但我得先說好，我和蜜兒今天都是打九折，想問問您這價格？”
“嗐，我也打九折好了！”大姐爽朗笑道，先看了看沈杞，再看向眾人，“難得看到這麼多好看的姑娘，我也湊個熱鬨，我這發包都是明碼標價，沒漲過價，今天全部打九折！”
沈杞把手裡的發包遞向坐著的女生，“你看看，想用嗎？”
坐著的女生也是個大方爽快的，“杞姐你覺得好看就用吧，我相信你。”
沈杞笑道：“那我會努力不辜負你的這份信任。”
大姐趁機道：“姑娘，你放心，我一直在這裡，要是覺得不好，可以退貨。”
岑蜜兒將大姐拉到她旁邊，儘量不要阻攔到圍觀的人的視線。
沈杞做發型時絲毫不影響她聊天：“大姐您貴姓？”
“我姓陳。”
“您一直在這擺攤呢。”
“對，做點小生意。”
“累不？”
“嗨，做哪行不累呢？都是為了家裡的孩子。”她眼帶羨慕，“我也有個女兒呢，今年才八歲，要是她長大也有你們這些姑娘這麼好看，我做夢都會笑醒。”
坐著的女生搭話道：“那必須的，大姐，你女兒長大以後肯定好看。”
大姐笑得眼角都是細紋：”那承你吉言了哈哈哈！”
在沈杞的帶動下，不一會兒，大姐就作為一個生意人融入了周圍的女生，她還利索地將自己帶來的發包分好類彆，想買的人就能一目了然，沈杞也能方便取用。
沈杞將最後一點發尾藏起來，喊岑蜜兒一起擺鏡子，方便客人能看到後麵：”看看，滿意嗎？還有沒有哪裡需要改的？“
女生左右轉頭看了看，笑著起身：“很好，我很喜歡。在哪兒掃碼呢？”
沈杞拿出手機，亮出收款碼。她原本打算收貴一點的，但看到這麼多喜歡漢服造型的小姑娘，不忍心，雖然她想贏穆小略，但也不願意用錢來衡量她們對漢服造型的熱愛，所以一開始就調低了價格，還打了九折。
“好劃算啊！真好看！”女生走到人群前，和小夥伴說了這樣的話。
沈杞聽到，微微一笑。
這時，人群中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沈杞擔心人太多，出現什麼意外，趕緊過去，想要看一下發生了什麼，卻不想，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路。一個身穿漢代曲裾深衣的女生蓮步輕移，往這邊走來。
如果背景不是現在的這條充滿霓虹燈的現代街道街，而是換成巍峨宮殿的話，那麼對方簡直是從古代走出來的女子。
“是麥子！”
“是傳說中的麥子姑娘哎，她是怎麼來了？”
“我聽說這次漢服嘉年華就是麥子策劃的，她不應該在現場為明晚的漢服嘉年華做準備嗎？怎麼跑這來了？”
沈杞聽到眾人的議論，意外得知了這位姑娘的名字和身份。
沒想到這位麥子姑娘很主動地跟她打招呼：“我聽說這裡有位編發編得特彆好的女生，我來看看。”
還沒等沈杞說話，周圍做過發型的姑娘搶先回答道：“是啊，麥子姐姐你看。”
好幾個姑娘轉頭讓麥子看清楚她們的發型。麥子仔細打量了一番，眼中閃過讚賞，“果然很不錯。”
“是這位，沈小姐做的，對嗎？”
沈杞點頭，“叫我沈杞就好。”
“好，沈杞。”麥子順勢改口。
“不過，這位麥子小姐，”沈杞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們這個小攤販的活動？”
剛接完電話的跟拍導演老鄭及時走上前來，興奮道：“阿杞，介紹一下，這位是漢服嘉年華的策劃人麥子，剛才總導演跟我通過電話了，他們已經跟漢服嘉年華達成了一致，明天晚上你們要參加漢服嘉年華的活動。”
“哇！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周圍的女生先爆發出了驚喜的歡呼聲。看上去比節目組的人還要興奮。
跟拍導演這回有底氣了，終於能昂首挺胸說話：“嗯，大家明天多多支持我們啊！”
“一定一定！”
在大家熱熱鬨鬨討論明天的活動時，麥子坐到了唯一的小凳子上，“可以幫我做個發型嗎？”
沈杞一愣，麵前的頭發已經梳得很好了，她搖搖頭：“我覺得沒有必要，你現在的發型很合適。”不用多此一舉。
“那你能做個比我自己梳得更好的發型出來嗎？”麥子仰頭，直視沈杞，眸中不乏審視。
沈杞低頭，挑眉，”這是挑釁？“
麥子麵上笑容不改：“這是挑戰。”
沈杞展顏一笑：“有趣。”
雖然背景嘈雜，但是沈杞的麥克風將這段對話清晰地傳到了直播間裡，彈幕沒有人為這個挑戰感到擔心，反而哇哇亂叫。
【好有張力！】
【一個空穀幽蘭，一個烈焰玫瑰；一個仰頭，不見半分怯懦，一個低頭，不見一絲蔑視。針鋒相對，鹿死誰手，敬請收看……我編不下去了！】
【筆給您，會寫就多寫點，我不缺這點流量】
【美女就是要和美女在一起，我同意這門親事！】
兩人之間的氣氛不一般，不知何時，周圍安靜下來，都在緊張地看著沈杞和麥子。
跟拍導演咽了咽口水，潤了一下有點乾的喉嚨：“那個，兩位，你們……”你們不會吵起來吧？
麥子粲然一笑：“明天晚上，嘉年華這邊會提供發飾衣服等東西，我們相互為對方裝扮，現場投票，讓參加嘉年華的人選擇最喜歡的造型，這個挑戰，怎樣？”
有意思。
相互為對方裝扮，這就是說，對方越漂亮，自己贏的可能越大，但是對方卻是觀眾心中最喜歡的造型，沒人輸，這是雙贏。
沈杞笑了：“很好。”
“你答應了。”
“對，我答應了。”
麥子正要站起來，沈杞按住了她的肩膀：“既然已經坐下了，那順便換個造型吧。”她找到了桃木簪的好買家。而且，適合麥子的發型不止一種。
麥子感受到肩上的壓力，笑容不變：“卻之不恭。”
她一拂衣袖，將雙手放在膝上，舉手投足間儀態優雅極了。
不少圍觀女生拿起手機，悄咪咪地拍起照片來：“好好看。”
“我覺得杞姐和麥子好好嗑啊。”
站在後麵的陸盛：他才二十六七，怎麼就搞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想法，難道真的……老了？
沈杞的耳朵靈，也聽到了女生們的竊竊私語，或者說，這根本不叫竊竊私語，簡直就差拿著麥克風說出來了。
她好笑地搖搖頭。
“笑什麼？”
“你沒聽見她們說的話？”沈杞用下巴示意。
麥子沒動，話語裡滿是愉悅：“習慣就好，我已經有十幾位拉郎配的對象了。”
沈杞用梳子將這頭黑亮的長發梳到底：“失敬失敬。”
這次，麥子笑出了聲。
沈杞說話，並不妨礙她手上的功夫，最後挽好最後一簇烏發後，她將桃木簪拿出來，因為長時間捂在口袋裡，桃木簪有了體溫，摸上去更加溫潤。
“我覺得這個簪子很適合你。你覺得呢？”她將桃木簪放在手心，展示在麥子的麵前。
麥子點頭：“既然是你做造型，你做主就好。”
沈杞一邊將桃木簪插到預留好的位置，一邊道：“這支桃木簪是我花五十塊淘來的，你看著給就好。”
她沒想騙任何人，所以選擇將事實和盤托出。
跟拍導演在一旁張了張嘴，阿杞這麼實誠，對方要是隻給五十塊，那她還怎麼贏穆小略。
“小巷子裡買來的？”麥子一下子想到了。
沈杞道：“對。”
麥子隻笑不語。
跟拍導演更焦心了，沈杞恐怕要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