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把刻刀,攥不住它的人,隻能被它潦草打磨;能攥緊它的人,就能讓它悉心雕琢。
成長期的少女用不著一年半載,她一天就能一個樣。
方嶽時隔一月再見到陳兮,是在中考結束的當晚。方老板把陳兮從新洛鎮接回來,車到地庫時他給方嶽打電話。
“崽,你現在人在哪?在不在家?”
“在家。”
“那你趕緊到地下車庫,兩部電梯都壞了,你下來幫忙把兮兮的行李搬上去,趕緊的啊,我們就在電梯門口。”
方嶽剛洗過澡,出浴室接電話的時候他還在擦頭。掛斷電話,方嶽隨手再抹了兩下頭發,把毛巾掛回衛生間,他穿上外出的拖鞋就出門了。
方家所在這層是這棟樓唯一的複式戶型樓層,位於二十八樓,是次頂樓,其餘樓層的房子都是平層。地下車庫在負二層,方嶽走了三十層樓梯才到地庫。
從樓梯間拐彎出來,地庫電梯口站著的小少女自然而然闖入了他的視線。
她穿著米白色短袖T恤,淡藍色直筒牛仔長褲,一根黑色皮帶勒著細細的腰肢,馬尾辮紮得鬆,耳邊垂落幾綹碎發,明亮燈光下,她完整露出的臉蛋帶點圓潤潤,蜜唇翹鼻之上是一雙亮閃明眸。
“嗨,方叔去找物業了。”陳兮見到方嶽,落落大方先跟人打招呼。
方嶽就偏了下頭,視線在虛空停留一瞬,然後才轉回來,如常地目視前方。
方家的停車位遠離電梯口,之前方老板把車開到電梯口附近,先把行李搬過來,一來才知道電梯都壞了。一部電梯壞的早,已經圍住護欄並貼了維修告示,另一部電梯卡在中間樓層遲遲不動,後來乾脆出現了故障警報。
有兩個住戶也在等電梯,見狀罵罵咧咧,指責物業屍位素餐,隻有年底催繳物業費的時候才積極。
方老板給方嶽打完電話,加入到住戶聲討物業的隊伍中。這棟樓電梯三天兩頭壞,物業找人維修倒也積極,隻是從來沒真正修好過,電梯最多穩當半個月就又要壞。
三人幾句話一聊來了勁,氣勢洶洶決定去物業處當麵質問,順路再召集一些住戶朋友,人多力量大。方老板走前把車上剩餘的行李都搬了過來,叮囑陳兮說:“等你大哥下來啊,跟他說聲我去趟物業。”
“他說物業不乾事,他要去搖人一塊兒投訴,讓我們先回家。”陳兮把方老板的去處交代清楚。
方嶽聽到“搖人”兩個字,忍不住看了眼照搬原話搬得順順溜溜的陳兮。
“……知道了。”他克製地應了聲,終於又看向地麵的行李堆。
陳兮雖然才返校一個月,但又住宿又學習,東西必定不會少。這趟徹底清空了學校裡的東西,帶回來一箱衣物,一袋子零碎物品和兩布袋的書本試卷,一床棉被和一床墊被都裝在一個大包裡,被子是方奶奶給陳兮準備的,她說五月氣溫多變,降溫就蓋嚴實,天熱就把墊被掀了躺涼席,所以另外還有一張隻能卷不能折的涼席。
現在電梯壞了,要徒步把所有東西背上樓。方嶽上前,拎起行李箱、棉被包和兩布袋書,“剩下的你自己來。”
“你會不會太重?”陳兮說,“書還是我來拎吧。”
“不用。”方嶽轉身進樓梯間。
陳兮抱起涼席,再拎上那袋零碎雜物,跟著方嶽去走樓梯。
樓梯空空蕩蕩有回音,負一樓是儲藏室,樓道燈沒亮,轉到一樓時光線充足,一樓處敞開的玻璃門外就是個小花園,夏夜清風徐徐,空氣帶著淡淡青草香。
陳兮落後方嶽一層樓梯,方嶽高高在上,她慢吞吞地數著腳下。這一個月他們幾乎每天有聯係,小群裡消息沒有斷過,隻不過當中最活躍的是潘大洲,她和方嶽的交流,基本就是“那題不對”,“五題你再發一遍”,“這裡可以簡化”等等,公式化的語氣和內容。
走到六樓,陳兮開始氣喘籲籲。這幾層樓道門都關著,密閉環境有點缺氧,陳兮不由仰頭看上方。
樓道燈都不亮,隻有牆角的應急小燈昏暗照明,視物隻能看個大概,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方嶽顯然還沒有喘氣,他體力可真好。
陳兮吃力地往上爬,又上了一個樓層,她抱著涼席視線受阻,腳下絆到了堆放在樓道的雜物。
磕撞的聲音一響,方嶽停住腳步向下看,離他遠遠的下麵一層,一團人影剛剛站穩。
方嶽站著沒動,陳兮見方嶽沒走,她也就原地不動,等著方嶽先動。
沉默蔓延了一會兒,方嶽終於開口:“走不動了?”
“啊?不是啊。”她在等他先行。
方嶽望著這十級台階,頓了頓說:“上來。”
“……怎麼了?”
“上來,”方嶽說,“涼席給我。”
“不用不用,你沒手拿了,這又不重。”陳兮很識相。
“彆磨蹭,上來。”方嶽又催一遍。
陳兮還是聽話地走了上去,十級台階距離漸漸縮短,最後陳兮在方嶽麵前站定。
六月天本來就已經有了暑熱,方嶽比她高許多,密不透風的樓梯間裡,陳兮明顯感覺對麵胸膛散發著一股猛烈的滾燙熱氣。
方嶽解著涼席係帶,餘光看到陳兮小小退後一步。係帶打了死結,他解了幾下失去耐性,乾脆一把扯斷帶子,彎身把涼席重新綁在棉被包的提手上,然後拎起東西一言不發繼續上樓。
兩人前後腳到達家裡,陳兮額角流著汗,感覺缺氧到窒息,扶著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方嶽沒怎麼氣喘,但汗濕了前胸後背,勁瘦的手臂比平常更顯青筋紋路。
方茉一直在房間玩電腦,剛剛才下樓拿冰激淩吃,看到大汗淋漓的兩人,她驚呆了。
“你們乾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