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極大地滿足了他過往十多年都不曾得到過的虛榮心。當初因貧窮而不得不拋卻的自尊也撿拾了回來。
沒有人會討厭有錢的快樂,鄭顯文不是智者,他驟然擁有,迷醉其中。
他的成績本來就不好,受韓鬆山的影響更加沒什麼興趣學習,如果不是為了給鄭儘美一個交代,可能連高考都不想參加。
成績出來後,不出所料,他沒考上本科,剛剛飄過專科線。
鄭儘美還在勸他複讀跟填報誌願之間徘徊不定,鄭顯文遲疑中打電話詢問韓鬆山的意見。
“讀不讀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個人的能力。”韓鬆山輕描淡寫地說,“我隻看重有能力的人。”
鄭顯文的答案其實早就已經下好了,隻是當時他沒有聽出韓鬆山的言外之意,以為他是讚同自己,所以堅定地選擇了不讀大學。
“我不希望讀十幾年書,最後跟我媽一樣,找一份幾千塊錢的穩定工作,每天給彆人當牛做馬,過緊巴巴的生活。連給自己買件稍微貴一點的衣服,都要翻開賬本左右計算,一輩子不能解脫。這樣活著太卑微了。”鄭顯文說,“我是這樣跟我媽說的,差點沒把她氣死。”
鄭顯文的情緒裡並不帶太多憤怒。他沒什麼好生氣的,早就已經認識過自己的愚蠢。
韓鬆山那批量派發的慈祥和善,就像有毒的盜版產品,害人不淺。正是因為自己的愚蠢,他對這批不合格產品照單全收。
他調侃著道:“你看韓鬆山多聰明啊,他從來不做讓我討厭的事情,也不用對我負責,自己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讓我媽和我自己承受苦果。可他還能獲得我的感激跟崇拜。”
何川舟讓人端了杯水進來,擺在鄭顯文麵前。
他用手碰了下,低頭凝視水麵浮動的虛影,沒有端起來喝。
高中畢業之後,鄭顯文過了段自在快意的生活。他有點得意忘形了,暴露了他跟韓鬆山之間的聯係。
當然也可能是他過於高傲,不屑於維護這個謊言。
鄭顯文回憶著說:“我媽知道後,覺得是韓鬆山帶壞了我,挑唆我不念大學,於是去找韓鬆山大吵了一架。我接到消息過去把她帶回來,回到家後兩人爆發了前所未有的衝突。”
鄭儘美從沒發過那麼大的火,不過鄭顯文已經不大記得當時爭吵的內容了。他忘乎所以,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說。‘你這樣很丟人’,‘希望你能體麵一點’,‘不管是什麼原因,過去就讓它過去吧,為什麼還要抓著不放’……之類的吧。”
鄭顯文聲音乾澀,說著扭頭朝邊上看了一眼,好像剛才不是自己在說話,而是什麼人在他耳邊低語,讓他感到精神恍惚。
“反正什麼屁話我都說了。“
黃哥跟張隊一臉肅然地聽著他說。劇情進展到這裡,姿勢接連換了好幾個,表情也因不能罵人而越發陰沉。
如果這是他兒子。
他會打死他。
“後麵的事情,你們應該有所了解。”鄭顯文緩緩闔了下眼,聲音低啞,端著杯子喝了口水。
可能是鄭儘美看清了他的真實麵目,也可能是明白自己已經無藥可救,從這之後,她清醒了一點,不再一切圍繞著鄭顯文打轉。
鄭顯文也沒在韓鬆山那裡撈到多少好處,後者以磨煉為借口,讓他先在A市自己打拚,站穩腳跟。
韓鬆山是個極其現實的人,他隻看誰對自己有用,是不是兒子不是最關鍵的,畢竟他不隻有一個孩子。
鄭顯文想向他證明自己,這樣才能獲得他手上的權利。
韓鬆山當初是靠口才嶄露的頭角,鄭顯文跟著他學習了一段時間,分明感到自己也有相同的天賦。剛開始也確實一切順利,他輕鬆籌集到了足夠的啟動資金。
然而他沒有吃苦的決心,也不懂市場分析跟企業運營。彆人是萬事開頭難,到了他這裡,是除了開頭一切都難,很快就迎來了徹底的失敗。
他不認為這是自己的錯誤,且在數次嘗試中給自己製定了一套職業道德準則。他創業,但是不詐騙、不傳銷。
他自認為問心無愧,但就跟他依靠人性的貪婪來斂財一樣,因貪婪而失去財產的人同樣不認同他的判定標準。
鄭顯文想起什麼,笑了起來,可惜一瞬而過的溫情過於短暫,笑意消失時,他的唇角還翹著,導致僵硬的表情變得極為古怪:“中間出過事,我媽還是過來照顧我了。她好笨啊,韓鬆山就從來不會出現。”
饒是如此,他依舊沉浸在韓鬆山給他編織的出人頭地的美夢上。
他一頭猛地紮進那被金錢包裹得流光溢彩的陷阱裡,魔怔地沉迷其中。被韓鬆山利用,入獄頂包也被徹底清醒。直到鄭儘美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