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二煞再次扭頭遠眺,金玉郎已經吃完了打鹵麵,單手攥著一疊草紙,他正往聚義廳後的草叢裡走。二煞盯著他那翩翩的背影,猜出他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拉野屎去。金二爺真是天下少有的好人質,根本不用人看守,讓他逃他都不逃——不認識路,不知道怎麼逃。
每天清晨,二爺都準時起床,因常年嬌生慣養,生活不能自理,所以由二煞負責他的洗漱更衣等事宜。然後二爺坐到門口的小板凳上,親自吃飯,腸胃運行良好,吃完了就拉,拉完了回來洗手喝水,在聚義廳門口的草叢裡撲螞蚱,一撲能撲半天,自娛自樂,像個乖娃娃似的,令二煞相當省心。
段人龍目送他進了草叢,收回目光轉過腦袋,他發現妹妹還在望著金玉郎發呆,便問:“你總看他乾什麼啊?瞧他好看,看上他啦?”
段人鳳轉回了前方:“放你的屁。”
段人龍喟歎了一聲:“雖然你我二人也算是人中龍鳳,可若想和他結親,還是有點高攀,除非——”
他欲言又止,段人鳳背對著他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我們能換個身份。”
段人鳳一時啞然,段人龍也沉默了。他們兄妹先前在縣城裡做學生的時候,也是見識過文明世界的,如今在山旮旯裡做了大半年的山大王,即便沒有惹出大亂子,山中歲月長,他們也是越過越覺無聊,尤其是在綁了金玉郎之後,看著金玉郎的穿戴言談,他們簡直懷疑自己已經在山中活成了野人。
他們搶劫過好幾支馬幫隊伍,證據確鑿,按法律講,都是戴罪之人,所以土匪的身份,還不能單方麵的想丟就丟,唯一的出路就是接受招安,然而人家要招安也是招安那種獨霸一方的大匪頭,像他們這幫烏合之眾,縣政府是不肯認真的打,否則都不必動用駐軍,單憑一支保安隊,就能把他們剿了。
段人鳳忽然開了口:“哥,你說那十萬大洋,我們真能拿到手嗎?”
段人龍搖搖頭:“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段人龍一轉身,用胳膊肘一拐妹妹:“哎,咱們要是拿這十萬大洋賭個前程,你敢不敢?”
“你想怎麼賭?”
“贖金不要了,咱們和姓金的交個朋友。”
“哪個姓金的?夜裡進縣城的那個?還是草窠裡拉屎的那個?”
“都行。”
段人鳳扭頭望向了她哥哥——她生得俊眉俏眼,麵孔蒼白單薄,櫻桃小口也沒血色,照理來講,她本應該長成一位林黛玉式的清秀佳人,然而可惜得很,她遺傳了她爹的浪子靈魂,並且性情比她爹還要更冷酷一點,旁人看著她,隻覺得她病怏怏的挺詭,加之她自從進了山後,穿沒好穿戴沒好戴,辮子也剪了,頭發短得像個小子一樣,所以詭徹底掩蓋了美,儘管眾匪皆是老少光棍,但並沒有人敢對她有非分之想。
段人龍的麵貌和段人鳳類似,隻是高了一大截子,不言不動的時候有點書生相,一活動起來就顯出了野氣和痞氣。二人麵無表情的對視了片刻,最後是段人鳳站了起來:“你等著,我再去探探他的口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