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傷得重不重?”他問陸健兒:“會不會失血過多、半路死了?”
“皮肉傷而已,絕不至於死。”
“到了北京之後,你們打算把他關到哪裡去——先不管怎麼審判,反正得先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吧?”
“先送去京師第一監獄,後麵的事和我就沒關係了,我是隻管抓人。”說到這裡,他向著金玉郎一笑:“你想乾什麼?讓他在裡頭再多受點關照?”
“可以嗎?”
“一句話的事。”
金玉郎想了想,末了搖了頭:“不必,我怕他禁不住折磨,罪名沒下來,他先咽了氣。他還得再活一陣子才行,要不然,他名下的那些破產業,怕是不好處理。”
陸健兒微笑著看他,不說話,是要等他的下文。金玉郎倒是坦白得很,有一說一:“他那些財產,有多少我不知道,但無論多少,都是你的,我一個子兒都不要。他對我是謀財害命,我對他是有仇報仇,沒有彆的目的。我比他高尚。”
陸健兒聽到這裡,感覺金玉郎這話似乎不甚正確,但也挑不出毛病來。而金玉郎這時話風一變,又談回了愛情的老路上:“陸兄,你說求婚的戒指,買什麼樣式的最好?”
陸健兒一路上都陪著他談愛,談得有點煩:“隨便買個貴的就行。她要是真愛你,你給她塊石頭,她都喜歡。”
“我不給她石頭。我把我自己給她,我給她一個最真的、最純粹的我。”
陸健兒聽了這話,有點承受不住,發現金玉郎自從報了仇之後,就有點瘋瘋癲癲,像個墜入愛河的詩人,嗆昏了頭了。
金玉郎恨不得把自己這一顆心,分成兩半。
一半留給段人鳳,捎帶著思考一下訂婚戒指的款式,另一半留給金效坤和傲雪。複仇並未結束,而是剛剛開始,新戲緩緩拉開大幕,這回坐在聚光燈下的大反派變成了他自己,站在他麵前的可憐人,則是變成了傲雪。
傲雪是在第三天的下午,回到家裡來的。
這時,她已經看清楚了金玉郎所耍的這一套陰謀詭計,已經知道自己是被金玉郎當了槍使,自己把金效坤害進了深牢大獄裡。
那一夜的光景,無論何時回想起來,都是一場噩夢。在陸健兒等人押著金效坤撤退之後,果剛毅像瘋了似的,也不管她,罵罵咧咧的跳上汽車就跑了個無影無蹤,留下她獨自站在寒夜裡,被風吹得眼淚都成了冰珠子。
然後果剛毅一去不複返,她再也聯係不到這個人,又怕金效坤隨時會掉腦袋,隻好壓下滿腔的黑血,鼓起最大的勇氣,回到北京家中,站在了金玉郎麵前。
對著金玉郎,她原來隻是嫌惡,現在則是看他如同魔鬼一般,又是恨又是怕,又是想要尖叫著發狂。活了十九年,沒見過這樣的人,沒經過這樣的事,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她一定要遠遠的離了他,金家不提退婚的話,她提,她退。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現在她隻能垂頭站到金玉郎麵前,含著眼淚低聲下氣的問:“玉郎,或許你和大哥之間,藏著什麼我不知道的仇恨,我不知道,也就不敢亂勸。可你們畢竟是一家的兄弟,仇恨再深,也不至於要命啊!我嫁過來得晚,沒得著機會侍奉公公,可公公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也不忍心看著你們兩個互相殘殺,你說是不是?”
金玉郎坐在大客廳內的長沙發上,沙發有著花團錦簇的緞子麵,他難得的穿了一件寶藍緞子團花長夾袍,看著也是花團錦簇。新剃的短發上了生發油,配著他雪白的臉,正是黑白分明。似笑非笑的望著傲雪,他眼中所見的其實不是具體的哪一個人,他所看著的,乃是一場戲。
傲雪千般的悲憤萬般的惶恐,一張臉紅得像要出血,然而落在他眼裡,就隻是戲。逼著他對一場戲動感情,那是強人所難,況且他自命為懷才不遇的電影明星,傲視群雄,傲雪就算在他麵前跪下來磕頭嚎啕,他看著也不算是好戲。
“你愛他嗎?”他忽然問。
傲雪一愣,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他的話。怔怔的直視了金玉郎,她遲疑著反問:“你、你說什麼?”
“金效坤,你愛他嗎?”
傲雪登時急了:“這是從哪裡說起的話?你一直在這樣懷疑著我和大哥?天地良心,金家上下這麼多仆人丫頭,這麼多雙眼睛看著我們,你可以把他們找來問問,看看我和大哥是不是清清白白?”
金玉郎笑了:“偷情的話,當然不能讓彆人看見。要不然就算我不管,嫂子也不會讓。”
傲雪這回不止是臉紅了,眼淚也在眼眶裡打了轉,嗓子都變了音調:“你若不信我,我可以發毒誓!你心裡嫌我就直說,休了我我也沒話講,可你不能這麼往我身上潑臟水,你這樣信口雌黃,不隻是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金家全家!”
金玉郎豎起食指,向她輕輕的一點:“還嘴硬。”
傲雪看著麵前這個金玉郎,看他唇紅齒白笑靨如花的,簡直就像個白晝現身的鬼狐一般,自己和金效坤不知道前世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會被這麼個邪祟纏了上。他不通人情,不講人理,自己要如何才能求得動他?他又為了什麼非要置金效坤於死地?就因為懷疑他和自己有私情嗎?
傲雪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可是絕望到了極致,隻覺得自己無論問出了什麼答案,都是枉然。而金玉郎打量著傲雪,心中也在忖度。
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把她扔進窯子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