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2 / 2)

“我來拆。”褚歸搬了矮凳替安書蘭打下手,祖孫倆互相配合,很快改好了第一條。

洗衣服的水池跟澡房挨著,他褲子不臟,僅僅是放的時間久了,褚歸簡單用肥皂搓了幾下,擰乾掛在了能曬到太陽下山的晾衣架上。

忙到近五點,賀岱嶽三條褲子全部完工,褚歸殷勤地給安書蘭按摩肩頸和手臂:“辛苦奶奶了,您歇著,晚上的飯我去做。”

“你的手藝我能不知道?行了行了,你把針線簍給我端屋裡去,晚飯用不著你操心。”褚歸的水平頂多煮個麵條,指望他操持一家人的飯菜,安書蘭擔心廚房給他燒了。

褚歸悻悻閉嘴,他險些忘了,“自己”不會做飯,他做飯的技術還是上輩子跟賀岱嶽學的。

煙囪冒出青煙,安書蘭燜上米飯,泡了碗蘿卜乾。褚歸將後麵兩條褲子洗了晾上,快步到廚房幫忙,他剛摸了下,第一條褲子乾了八九分了。

晚上的菜是蘿卜乾燒肉、煸豆角、炒嫩南瓜絲、拌茄子和蛋花湯,蘿卜乾來自韓永康的老家,他分了一部分孝敬師傅師娘。

“幫我擺一下碗筷?”褚歸用胳膊肘撞撞門,將看信的賀岱嶽打斷,事實上五個人的碗筷哪用得著麻煩賀岱嶽呢,褚歸不過是想讓他自在一點。

前院向浩博與下班的員工做了交接,今晚輪到他值夜,薑自明從廚房給他送飯,想到向浩博蔫壞的人品,薑自明把安書蘭盛的米飯倒回鍋裡,撿了兩個中午剩下的饅頭:“師娘,向浩博他不愛吃白米飯。”

向浩博不愛吃白米飯?安書蘭雖詫異,卻並未多想,喜歡饅頭勝過米飯的大有人在,不稀罕。

“肉他也不愛吃,師娘您少盛點。”眼看薑自明越說越不像話,褚歸從背後懟了他一下,讓他適可而止。

薑自明小聲嘟囔了一句浪費,垮著臉端起了托盤,臨近前院換上一副笑臉:“小向,今晚你有口福了。”

張曉芳手藝是好,但員工餐的用料顯然無法跟安書蘭晚上做給自家人吃的相比,燒蘿卜乾的肉是上好的五花三層,

向浩博迫不及待地接過:“謝謝薑師兄。”

“晚上廚房煮的稀飯,

不頂飽,

我專門給你拿的饅頭,怎麼樣,我對你好吧。”薑自明故意誇大了語氣,鞏固他在向浩博心裡市儈的形象。

向浩博裝出感動的模樣,狂拍薑自明的馬屁,薑自明惦記著後院的晚飯,忍著厭煩隨口敷衍了兩句,扔下向浩博跑了。

吃過飯,薑自明追著褚歸進了廚房,他取下圍裙套在身上:“我來洗,當歸你幫我綁一下腰帶。”

“好。”褚歸挽了個活扣,舀了幾瓢清水到空盆裡,“二師兄,你前天跟向浩博吃飯他說了些啥?”

“還能說啥,挑撥我跟你們的關係唄。”薑自明抓了把麵堿在熱水裡和勻,他洗一遍,褚歸漂一遍,如此便能把碗洗得乾乾淨淨。

麵堿有一定的腐蝕性,像張曉芳他們常年跟廚房打交道的,手上的皮膚均粗糙不堪,到了冬天甚至會皸裂,薑自明家裡條件差,他乾多了粗活倒是無所謂,褚歸細皮嫩肉的,麵堿能少碰儘量少碰的好。

手裡的筷子被薑自明搓得稀裡嘩啦,像是在發泄他對向浩博的不滿。

“他說我的資曆比你高,天賦比大師兄好,等師傅退休,應該我來做館長。”薑自明把兩人的對話學給褚歸聽,“他得了失心瘋我可沒得,開什麼玩笑,我當館長,虧他說得出口。”

薑自明狠狠唾棄了一番向浩博的伎倆,接著笑嘻嘻地告訴褚歸,前天的那頓中午飯,他花了向浩博小十塊錢,著實把肉吃爽了。

“向浩博沒懷疑你吧?”十塊錢,褚歸咋舌,萬一向浩博心疼了,覺得他二師兄太能造,退縮了咋辦?

“他保證沒懷疑。”薑自明語氣堅定,“我喝酒上臉你是知道的,他以為把我灌醉了,當我酒後吐真言呢。今晚他值夜,我再找機會跟他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嘿嘿。”

聽出薑自明笑聲裡的算計,褚歸徹底放下了心,論精明,他跟韓永康加起來都比不過薑自明。

大多數情況下,醫館收容病人的房間都是空的,今日同樣如此,因而晚上值夜的員工要負責整理藥材,並對白日開出的藥方進行彙總,次日早晨由韓永康或者薑自明抽查核對。

向浩博將吃完的飯盒放到凳子上,他天賦有限,平時又老是偷奸耍滑,進醫館三年多,依舊拿著一級員工二十塊錢的月工資,沒有半點長進。要不是他有高中學曆,頂多在醫館當個學徒工。

熟悉藥材的存放位置是每位回春堂員工的必修課,即使過了十二年,問及某種藥材,褚歸仍能脫口說出它對應的排列。

而向浩博則不然,他腦子裡隻記得使用頻率最高的和最貴重的,例如此刻,他正仰望著藥櫃的右上角。

回春堂的貴重藥材有兩類,一類是值錢的,一類是毒性大的,前者容易惹人貪念——謀財,後者容易惹人惡念——害命,因此這兩類均放在藥櫃頂部帶鎖的抽屜裡,要拿取必須使用梯子並有鑰匙,杜絕了員工在白日裡渾水摸魚的可能性。

“吃完了?”

一道聲音響起,向浩博驚魂未定地轉過頭,發現是薑自明後,拍拍胸膛長出了一口氣。

蘿卜乾塞牙,薑自明折了根刷把簽剔著牙縫,他跟褚歸把廚房收拾完了才想起忘了向浩博這的碗筷,褚歸看向浩博一眼都嫌臟了眼睛,更彆提洗他用過的碗了。

薑自明也不想洗,但把碗留著,就得他媳婦明兒早上來洗。在臟媳婦的手與臟自己的手之間,薑自明選了後者。

“薑師兄還要替他們洗碗啊?”

向浩博望著薑自明身上的圍裙,一臉為他叫屈的模樣,“這種事怎麼能讓您做呢!”

薑自明給他氣笑了,把托盤往向浩博手裡一塞:“可不是嗎,天天把我當傭人我早受夠了。”

看著手裡的托盤與碗筷,向浩博愣住了,薑自明是要他自己去洗碗?

“小向,我替你看著前麵,這碗你吃的,你自己去廚房洗了吧,順便幫我把廚房收拾了,鍋要刷兩遍,灶台用抹布使勁擦,地上的垃圾掃一掃。”薑自明往凳子上一座,見向浩博站著沒動,“要我把圍裙解給你嗎?”

“不用。”向浩博端托盤的手抖了兩下,他從牙縫裡擠出笑,“麻煩薑師兄了。”

目送向浩博進了廚房,薑自明樂悠悠地哼起了京劇:“爾今犯了貪贓罪,怎不叫我動無名……”

向浩博是家中小兒子,自來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他何曾受過這種氣,恨不得將手裡的碗筷狠狠摔在地上,摔個稀巴爛方能解氣。但想到回春堂那些值錢的藥材,他隻能忍氣吞聲。

放在藥櫃頂上的藥材不是回春堂最值錢的,褚家作為百年的中醫世家,肯定有壓箱底的好東西,什麼何首烏、老山參,那才是真正價值千金的寶貝。

向浩博跟褚歸是兩類人,褚歸在學校名列前茅,畢業考上中醫藥大學,向浩博卻是三天兩頭請家長,險些拿不了畢業證。高中畢業後眼高手低,嫌工作累工資低,遊手好閒地混日子,直到某天聽人說起了回春堂的寶貝。

在南逃之前,回春堂的名聲可謂家喻戶曉,八年的顛沛更是為回春堂增加了一層神秘色彩,有人說褚正清當年南逃時帶的家產價值連城,也有人說褚正清在南邊帶回了幾大車的寶貝。總之一句話,褚家家底絕對超乎想象的豐厚。

向浩博沒親身經曆過回春堂的輝煌,什麼金銀古董、宮廷秘藥或許存疑,唯獨藥材這點他深信不疑。向浩博父母皆是普通工人,兩人的工資供向浩博吃穿是沒問題的,但也僅限於此,若要大富大貴,除非向浩博重新投胎。

重新投胎明顯是癡人說夢,向浩博立馬動起了歪心思,想要接觸到回春堂的藥材,首先得成為其中的員工。

為了讓兒子走上正道,向家父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與前回春堂的一位老夥計搭上了關係,他們花錢請對方出麵跟褚正清打感情牌,求褚正清把向浩博收進了回春堂。

正式入職後,向浩博拉虎皮扯大旗,利用空降的身份把回春堂不明真相的員工唬得團團轉。然而收買普通員工並無法為向浩博提供助力,於是他把

目光轉轉移向了韓永康與薑自明。

根據向浩博的觀察,韓永康為人極其正派,幾乎是跟褚正清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拉他下水的難度堪比登天。而薑自明則和韓永康相反,向浩博曾經在鴿子市偷偷撞見過薑自明跟人交易。

事實上即使沒有褚歸的推動,向浩博也會在不久之後找上薑自明。可惜上輩子接二連三的出事,助長了向浩博的野心,讓他不再滿足於偷一兩樣藥材去賣,他要乾就要乾一票大的。

因此向浩博繼續隱忍,而後找準時機將褚歸舉報,帶著一幫在外結交的混混闖進回春堂……

薑自明一段《鍘包勉》唱到忘詞,向浩博終於按他的標準收拾好了廚房,洗碗、刷鍋、擦灶台、掃地,過程中他幾度抓狂。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向浩博其實挺能忍的。

“弄好了?辛苦辛苦。”薑自明見好就收,如褚歸所言,萬一把人氣跑了豈不是便宜他了。

“我哪有薑師兄你辛苦,薑師兄,我真沒想到原來你在醫館竟然要做這麼多雜事。”向浩博同情道,“您是醫生,您的手是治病救人的,怎麼能像傭——對不起薑師兄,我不是說您像傭人。”

向浩博太懂怎麼火上澆油了,他上學時賊愛起哄,丁點小事到他嘴裡輕則吵架重則動手,把學校的老師煩的夠嗆。

“誰叫我是徒弟呢,小向你沒成家你不懂,我上有老下有小,全指著這份工作養活,掙錢難呐!”薑自明無奈搖頭,把一個中年人不得不為生活低頭的無奈與不甘表現得淋漓儘致。

向浩博暗自叫好,提錢好辦,他怕的就是薑自明不為錢。三年多了,可算讓他找著了一個突破口。

前院兩個人在那“推心置腹”,後院褚歸升起了爐子給賀岱嶽熬藥,他不想碰到向浩博,寧願自己動手。漆黑的藥壺敞口收頸,導熱迅速,壺內沸騰的水汽帶出苦澀的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光聞著味,賀岱嶽嘴裡便泛起了一股苦意。

褚正清跟安書蘭先後洗了澡,褚歸上廚房提了桶熱水,取下晾乾的短褲:“你去洗吧,洗完了喝藥。澡房有凳子,注意彆讓腿沾水。”

趁賀岱嶽擦洗的空當,褚歸到屋裡取了針線,把賀岱嶽拆了半截的褲腿翻過來,一邊看火一邊對齊褲縫細細縫合。虧得他手穩且有耐心,兩毫米的針腳排列整齊,跟縫紉機踩的一樣一樣的。

裝著熱水的木桶靜靜立在澡堂中央,邊上的架子上放著香皂,兩個凳子一高一低,完美照顧到了賀岱嶽的傷腿。

處處細節將褚歸的貼心展現得淋漓儘致,賀岱嶽胸口漲漲的,他拂了把熱水,溫度恰到好處,心臟仿佛沉沉地陷入了一個名叫褚歸的深穀。

痛痛快快地洗了澡,站起來時賀岱嶽感覺渾身一輕,他抬著胳膊聞了聞,腦子裡不知為何冒出個“當歸這下不會嫌棄我了”的想法。

安書蘭裁的短褲在膝蓋上方,褚歸穿過的舊布料柔軟舒適,賀岱嶽摩挲著手裡的布料,屏著呼吸套上身,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似乎又有冒頭的趨勢。

在遇到褚歸之前,賀岱嶽從未如此“衝動”過。

藥壺裡的水降到了底部,褚歸用帕子包著把手倒出深褐色的藥汁,接著添滿水繼續熬。估摸著賀岱嶽該洗好了,他攏起縫了三分之一的褲子放進房間,同時拿了身晚上睡覺穿的衣服。

賀岱嶽帶著身潮氣回來,褚歸端起藥,眼睛向下瞅了瞅賀岱嶽的短褲,蠻合身的,不枉他縫了一下午:“洗好了?藥涼得差不多了,喝藥吧。”

藥碗湊近鼻子,嗅覺先感受到了其中的苦澀,賀岱嶽仰頭一口悶了,頓時清心寡欲,他懷疑褚歸在藥裡加了黃連。

方子是褚歸開的,熬出來的藥有多苦他心裡有數,賀岱嶽眉頭攢緊,褚歸伸手:“張嘴。”

賀岱嶽應聲而動,褚歸往他嘴裡扔了塊梅子乾,酸甜的滋味漸漸撫平了賀岱嶽的五臟六腑。

洗過澡換了件寬鬆的汗衫,褚歸靠坐在床柱上把剩下的褲子縫完。下午縫晚上縫,褚歸眨了眨酸澀的雙眼,看看手表,差五分鐘到九點。

賀岱嶽屋裡燈亮著,褚歸左手拿著他的褲子,右手敲敲房門:“我能進來嗎?”

安書蘭做的汗衫是背心的款式,大圓領口,幾乎露出了褚歸二分之一的胸膛,膚色潤白,瘦而有肉。柔軟的布料微微貼身,勾勒出不甚分明的輪廓。

夏夜裹著褚歸的氣息編織成一張大網將賀岱嶽罩了個密不透風,本能支配賀岱嶽說了一個能,褚歸跨過門檻:“你的褲子。”

軍綠色的長褲搭在褚歸的小臂上,襯得他皮膚越發的白,沿著小臂往上,肘窩弧度柔和,大臂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肩膀連著鎖骨,凸起的喉結輕輕滑動。

賀岱嶽看直了眼,他怔怔地拿起褚歸小臂上的長褲:“謝謝。”

褲腿掃過桌麵,散放的信紙與錢票飛了一地,褚歸蹲身去撿,賀岱嶽受腿的影響慢了一步,視線瞬間透過褚歸寬大的領口落在了不在落的地方。

本來平緩的呼吸,頃刻間猶如寂靜的曠野燃起了燎原烈火。

啪嗒,一滴濕熱的液體滴在了褚歸的手臂上,蜿蜒出一道紅痕,又是一滴——

褚歸抬頭對上賀岱嶽的視線,順著方向看向自己的領口,賀岱嶽後知後覺地捂住鼻子移開目光,褚歸連忙起身:“你流鼻血了!”

一陣兵荒馬亂後,賀岱嶽低頭露出後頸,褚歸用手舀水往上淋。血滴在水裡散開,總算止住了鼻血,褚歸已知道了賀岱嶽流鼻血的原因,他晚上一直是穿汗衫睡覺,哪曉得賀岱嶽會燥成這樣。

不自在地提了提領口,褚歸撿起地上的信紙與錢票,留下一句“你早點休息”,閃身逃離。

賀岱嶽洗去指間的血跡,渾濁的水麵倒映出他模糊的麵容,他把褚歸的反應理解成了厭惡躲避,自我唾棄地攥緊了拳。

隔壁傳來褚歸的關門聲,賀岱嶽滿臉不安與糾結,想解釋,然而卻無從說起,他的確對褚歸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既是事實要怎麼辯解?

但不解釋,褚歸跟他斷絕

朋友關係怎麼辦?

褚歸人好,他不會主動趕自己走,但他會慢慢疏遠,直到徹底與他形同陌路,賀岱嶽想到此,神情愈發絕望。

過了許久,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了褚歸門口,他咚咚叩門:“是我,你睡了嗎?”

“沒。”褚歸欲上前給賀岱嶽開門,走了兩步頓住,“你等一下。”

開衣櫃取了件襯衣套在汗衫外,褚歸係上扣子打開房門,賀岱嶽木頭似的杵著,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狡辯,不,解釋一下。反正今日褚正清與褚歸均說他火氣重,他可以把流鼻血推到上火頭上,一切純屬巧合。

然而褚歸身上的襯衣深深刺痛了賀岱嶽的內心,也打破了他殘存的僥幸。褚歸很聰明,人贓並獲,他若是狡辯,會更讓褚歸厭惡吧?

他真的要用謊言來欺騙褚歸嗎?

“那什麼,晚上有點涼。”褚歸扯扯衣擺,他不準備戳穿賀岱嶽,“夜深了,你早點休息。”

關門的動作落在賀岱嶽眼裡似乎成了某種壞訊號,他猛地上前抵住門:“剛剛的事對不起。我……我明天就走,不,我現在就走。”

賀岱嶽語無倫次,說出這句話後,他心痛得像被人挖了一塊。

褚歸懵了,賀岱嶽什麼意思,走?走去哪?

眼見事態的發展超出了預料,褚歸疾步追上賀岱嶽,伸手拽向他的胳膊。賀岱嶽走得急,褚歸一手差點沒把他拽住,怕他們的動靜把兩個老人吵醒,褚歸加大力道:“進屋說。”

期間褚歸理清了前因後果,賀岱嶽的心思他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無非是認為自己會覺得男人喜歡男人齷齪,所以行跡暴露,怕被疏遠被厭惡,乾脆走了還自己一個清淨。

褚歸拉著提線木偶般的賀岱嶽進屋,轉身關門上閂,賀岱嶽全程沉默,上輩子的無賴勁蕩然無存。

“坐。”嫌仰頭費勁,褚歸指著凳子讓賀岱嶽坐下,如此一來他便比賀岱嶽高了。

賀岱嶽脊背挺直,提著心等待褚歸的宣判。

“你喜歡我?”褚歸手撐著桌沿,堵住賀岱嶽的退路,他沒打算現在挑明的,但賀岱嶽要跑,把他上午剛成型的計劃打得稀巴爛。

“嗯。”事到如今,賀岱嶽的否認毫無意義,他破罐破摔,望著褚歸表明心意,“我喜歡你。”

褚歸抿唇,艱難按下嘴角上翹的欲望:“我跟你認識才僅僅九天。”

“但我喜歡你,想做你對象那種喜歡。”賀岱嶽豁出去了,反正過了今晚他就要跟褚歸橋歸橋路歸路,索性把憋在心裡的話全說了,“自從第一天在醫院跟你見麵我就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你幫我治腿,說要跟我做朋友,我覺得我們上輩子一定非常要好,這輩子是來續緣的。我最開始確實當你是朋友,但病房老爺子說要跟我介紹對象,問我喜歡啥樣的人的時候,我腦袋裡第一個想到的是你。”

“三天,老爺子問這話那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三天。”笑意從褚歸的心裡眼裡溢了出來,賀岱嶽卻在說完後偏過了頭去,不

敢看褚歸的反應。

“對不起,褚醫生,我不該對你抱有那種想法。”

賀岱嶽改回了初時的稱呼。

“為什麼不該?”

褚歸看著賀岱嶽獨自糾結,語氣裡的笑意也快藏不住了。

“褚醫生你是個好人,家裡又有錢,醫術又好,將來肯定能娶到門當戶對的姑娘。”賀岱嶽話裡的頹喪宛如實質,“我……褚醫生,我走了以後還能給你寫信嗎?”

賀岱嶽鼓起勇氣轉過頭,猝不及防的撞進了褚歸浸了蜜的笑容裡。

“你一直沒想過,我對你那麼好,會不會是也喜歡你呢?”褚歸不再憋笑,放肆展顏。

賀岱嶽被褚歸的問題砸昏了頭,褚歸也喜歡他?怎麼可能,他、他怎麼配!褚歸喜歡他?

“不、你不能喜歡我!”賀岱嶽不喜反憂,褚歸要是跟他在一起,豈不是自毀前程。

“遲了。”褚歸雙手捧住賀岱嶽的頭,凝望他的眼睛,讓他好好看清自己的表情,聽清自己接下來的話,“賀岱嶽,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上輩子就喜歡了,你說的沒錯,我們上輩子非常要好,這輩子是來續緣的。

在賀岱嶽驚詫的眼神中,褚歸低頭親了下去。

賀岱嶽的雙眼睜得更大了,唇上的柔軟消失,他腦袋裡劈裡啪啦的煙花仍未停歇。

褚歸說喜歡他,還親他了!!!

賀岱嶽恍恍惚惚地接受了真相,他如同被從天而降的金子砸中的乞丐,先是懷疑金子的真假,隨後狂喜,複而患得患失。

同性這條路,實在太、太難走了,他真的要把天上的雲拽入泥潭嗎?

他是在做夢吧,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隻有夢裡他方能放出埋藏在心底的奢望。賀岱嶽念叨出聲,褚歸用額頭撞了他一下:“痛嗎?”

“不痛,我果然是在做夢。”賀岱嶽一把將褚歸抱進懷裡,長長地喟歎,“嚇死我了。”

好好的氣氛讓賀岱嶽破壞得一乾二淨,褚歸無言以對,抬手揪住賀岱嶽的耳朵提高音量:“我數到三,一、二——”

賀岱嶽麻溜放開褚歸:“不是夢,你是真的。”

“給一晚上時間考慮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明天早上告訴我答案。”為防賀岱嶽偷跑,褚歸拿走了裝有他退伍證以及介紹信的紙袋。

瞧他多民主,不像上輩子那個無賴賀岱嶽,表了白非要他當場答應,篤定了溫水煮熟的青蛙跳不出鍋,把他吃得死死的。

夜深人靜,賀岱嶽躺在床上,剛剛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想跟褚歸在一起嗎?想的。

真的很想,但前路艱險,而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