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兩名騎士到院門前一個利落的勒馬,翻身下馬,帶頭那個中年漢子一見了俞采玲便抱拳低頭作揖,笑道:“女公子。”後頭那個十七八歲的青年騎士也跟著一般抱拳行事。

俞采玲點點頭,仰頭微笑道:“符乙回來了。”中年漢子抬起滿麵虯須,開朗的笑道:“女公子出去玩耍嗎,適才我看見前頭水祠在祭溪神,你們去看看熱鬨也好。”回頭對兒子道,“登,你先彆回屋了,一道跟著去。”那青年低聲道:“喏。”然後解下轡扣交給父親,跟著俞采玲一行人踩著咯吱咯吱的薄薄積雪出門去了。

這個符乙是婦人苧的丈夫,原先還有兩名侍衛,俞采玲聽他們叫符乙為符頭兒,便也跟著學了,誰知符乙很是惶恐,死活不肯。頭回見他時,她見他與婦人苧舉止親密還以為是婦人苧的姘頭,很是八卦了一番,誰知是人家的合法配偶。

出得院去,往西向走了約十幾分鐘,聞得溪水叮咚及人聲喧囂,隻見一條寬約十來米的小溪就在眼前,溪水清澈見底,淺處不過半米,深處也隻有三四米,雖隻是條小溪,但物產頗豐,一年四季魚蝦不斷,很是補貼了鄉民的生計。是以在上遊不遠處的岸邊,此鄉三老領著眾鄉民建了一座小小神祠,供奉左右的山林溪水之神,盼著能得神靈庇護,多些魚蝦果蔬。

一看見水祠在前方,阿梅就緊拉著俞采玲往裡奔去,掏出兩枚五銖錢跟門口的老女巫買了一竹筒的土製香,又跟挽籃叫賣的姑娘買了些俞采玲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倒是那姑娘瞧符登生得俊,朝他扔了個橘子,笑嘻嘻的看;符登的臉頓時比那橘子還紅。倒是阿梅笑道:“我阿兄快定親啦!”俞采玲戲弄道:“既你喜歡他,為何還收我們果子錢?”那姑娘爽朗道:“他人雖俊,但我家裡還得吃飯哩。”一眾鄉民及俞采玲等人均哈哈大笑。

所謂神祠也就是兩間堂屋前後疊起來的大房子,鄉民們曾見過俞采玲一行數次,隻知她是附近大戶人家的女公子,便紛紛讓開路叫她們進去。前麵一間屋堂香煙繚繞,隻見高台上立著幾座奇形怪狀神情猙獰的神像,觀音不像觀音,耶叔不像耶叔,石像腳處還潑著幾灘血跡,一旁是用很大的木盆盛著三五隻尚死不瞑目蹬著腿的雞鴨——俞采玲第N次搖頭,這年頭神像製作得如此可怖,祭拜方式如此原始粗糙,讓信眾怎麼進入忘我的崇拜情緒進而掏錢掏感情。她恨不能教導這幾個社巫製作數尊慈眉善目的神像,再放些花朵金魚,弄些唱詩誦經的裝模作樣,保證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廣進達三江。

不過這顯然隻是她一人的想法,周圍一眾婦孺老幼顯然很受用,各個或跪拜或肅立著雙手合十念念有詞,阿梅趕緊遞了幾支香在她手中,拉她跪到草席團上。

俞采玲感慨,她上輩子最後一次拜拜還是跟三個室友去爬山,四個小姑娘很虔誠的拜倒在三清神像下,短信妹祈禱這次期末能再拿全額獎學金,博客姐祈求她暗戀的隔壁班帥哥能趕緊跟女友分手然後和自己一見鐘情,扣扣希望能提前獲得NZND公司的實習機會,她則請求前天剛寫的第11版入黨申請書能過關——舅舅說,若她入了就給她買台手提本。

禱告再三後,四人一起齊聲念阿米豆腐後高高興興的出門去玩了,全沒注意一旁跪著的老婆婆很奇怪的表情。

俞采玲拜過後插好香,輕歎了一聲。從這個角度來看,那次拜拜還是很靈驗的,她上輩子是見義勇為掛掉的,倘若沒死,還能入不了黨?!也不知三個室友的願望實現了沒有。俞采玲深恨自己運氣不好,煮熟的鴨子都飛跑了,便嚴辭拒絕了阿梅叫她進裡麵一間堂屋去聽巫士解說最新傳出來的圖讖。

上次見那巫士,他還忽悠俞采玲做一場巫事去去鬼祟呢,大約他也聽說了俞采玲是叫長輩趕出來的大家小姐。呸,當她是棒槌。她就算有錢,寧可學她那涼薄的暴發戶老爹去救風塵,也不用在神棍身上,救風塵好歹能為和諧社會做一份貢獻呢。

“大家都說裡麵那位巫士可靈驗了。”阿梅扯著俞采玲的袖子道,俞采玲板著麵孔道,“真要那麼厲害,達官貴人早請去了,還在這小地方?”其實後來涼薄老爹的生意做大了,也開始相信這些神神道道的,但關鍵是要找真本事的,免得插錯香爐拜錯神。

“這可難說,阿母跟我們說,當年給皇帝陛下相麵的那位嚴神仙不肯做官,如今隱居鄉野之中,日常隻披著皮裘釣魚呢。”阿梅頗有見識。

符登不滿道:“那位嚴神仙本是經學大師,幾十年前做學問已是一等一的了,相麵解讖不過是閒暇為之,又不是專做巫士的。”

阿梅隻好哭喪著臉答應去溪邊玩耍,小阿亮很高興,俞采玲便拉著姐弟倆出了廟社,往溪水邊去。

溪邊果然都是孩童少年,嘻嘻哈哈玩的熱鬨;此時民風古樸,小孩子的玩意不過是拿扁平的石子飛水麵,忍著透骨冰涼的溪水摸幾隻鈍鈍的小蟹小蝦,最奢侈的也不過是用自製的高腳木屐在溪水裡踩來踩去玩。看著阿梅阿亮姐弟在岸邊嬉戲,俞采玲退了幾步,四下探目,隻見一處被日頭曬得乾燥的大圓石,便坐了上去,符登靜靜跟到一旁,不發一言。

俞采玲瞥了他一眼,苧為人沉著,非有要事絕不多說一句,三個兒女中大約隻有符登隨了她——也就是說,她打聽自身情況的難度非同一般,阿梅阿亮太小答非所問,知事的卻又都是鋸嘴葫蘆,問多了又怕驚動他們的母親苧。

這是一個很迷信的社會。來這裡不過數天俞采玲就發現了。

自己病好了,苧便請了兩個巫師唱歌跳舞一番酬神;在院裡起一座新的灶間,苧又殺了一頭小羊,祭了好幾碟果子給灶君;就連前日下大雪,苧都神情凝重的祭了兩壇子冬酒,也不知是求雪快停還是下更大點;昨日太陽好,地上積雪漸漸化去好采菌菇野菜了,苧又高興的殺了一對活雞活鴨。雖然至今俞采玲還不曾見過有人牲,卻也不敢輕易問東問西,最可憐莫過於她現在連這個身子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前方傳來阿梅的大叫大笑,好似一個男孩欺負了阿亮,阿梅便從草叢間拾起一塊未消融的冰塊塞進那男孩後頸給自家弟弟出氣,那男孩如蝦米般又跳又叫,眾孩童哈哈大笑。

俞采玲也笑了,實則她十分感激苧一家。

十幾日前她雖昏昏沉沉,但也能感覺出周圍環境並不好,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薄棉絮,四周屋子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可自打苧來了之後,身上衣裳被褥統統換了又暖和又厚實的好料子,又找了些鄉野婦人艱難地合力搬來一座大火爐燒來取暖,把整個屋子烤得暖烘烘的,打掃數遍後,苧更拿著點燃的艾草把那麼大的一間屋子一寸寸熏過,細細檢視,隻怕還留有細小蟲蟻;隨後又砌灶堆柴,日日煮湯烤炙給俞采玲補養。如此,她的病才一日好過一日,苧卻累瘦了一圈。

不過一場要了一條人命的病哪那麼容易養好,尤其在醫療水平低下的古代,便是今日俞采玲心情那麼好,還時不時覺得氣虛,走路不能快,隻能慢慢踱著。為了叫她開心,苧還尋了一輛牛板車,叫兩名護衛拉著她和阿梅在鄉野走走看看。

俞采玲雖不很懂古代規矩,但也知道大戶人家總是府裡的仆婦更高級些,但似苧這般嚴明心細的不凡女子居然隻在鄉野,這其中絕對有問題。

既來之則安之,人總要先活下去才能想怎樣活得好,繼而再由背井離鄉感到孤獨寂寞冷,俞采玲秉性再自私實際不過,傷感細胞幾如瀕危物種,現在生存且境況不明,哪有功夫傷春悲秋。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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