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2 / 2)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如果這老媼的話是對的,那我和兄長們豈不真落了欺負堂姊的名聲,如果是錯的,請阿母立刻發落了這老媼,以正視聽!”少商靜靜看著蕭夫人。

蕭夫人今日一再受挫,已是怒極,森然道:“你敢忤逆!”

此言一出,青蓯夫人首先嚇一跳,桑氏也驚異的看向長嫂。

“阿母!”程詠大聲道。忤逆不孝是何等重的罪名,一旦落實,幼妹就萬劫不複了。

程頌不敢置信望向蕭夫人,程少宮也滿心失望,顫聲道:“阿母,少商不是你的女兒麼。這老媼適才說了那樣悖逆之言您都不懲治,反而要對少商說這麼重的話?”

蕭夫人自覺怒極失言,扭過頭去,默然而坐。

少商心中冷笑。

這裡廳堂高闊,門外肅立腰懸刀劍的武婢,今日她在寫字時,蕭夫人就是派了這樣渾身寒氣的武婢不由分說把她拘了來,連阿苧都不許她帶,並且一上來就氣勢洶洶的一通責問。這樣三堂會審的架勢,尋常小姑娘早嚇壞了,總算她是半個混過道的,當年大姐頭的男票在台球室被打斷了三根台球杆她都沒多眨一下眼,何況今日!

如今在程家,她雖身為家主嫡女,但處境並不樂觀,今日不豁出去,一輩子就要被壓著打,永遠畏畏縮縮翻不了身,她可不是能忍氣吞聲的性子!

少商心意已定,轉頭對那傅母冷笑,狠聲道:“你剛才的話要是叫阿父聽見了,他一刀一刀活刮了你都成,你信不信?”提起程始,那傅母抖如篩糠。

“阿母不肯斥責你,你知是為何。不是為了你這自作聰明的蠢媼,而是為了堂姊的臉麵。”少商一字一句道,“你覺得兄長們偏心我,不必難過,這不有阿母偏心堂姊嘛。”

“嫋嫋!”青蓯夫人高聲喊道,滿眼都是驚慌。

蕭夫人麵沉如水:“讓她說。”

程詠覺得不好,想製止已經來不及了。

隻聽少商道:“阿母適才說奴婢之錯不該歸到女公子身上。嗯,這話說的好。所以,才來到我身邊幾十日的蓮房犯錯,阿母就連問都沒問清楚,將我拘來訓上一頓,反正篤定必是我的錯。而伴在堂姊身邊十餘年的菖蒲犯錯,堂姊就一點也無礙。你說,這是為什麼?”

那傅母張大了嘴巴,發不出聲音;她隻不過攀扯三位公子,攪混水好脫身,誰知這四娘子更生猛,直接將生母拖下了水。

“這是因為阿母喜愛堂姊呀。”少商左掌擊在右掌上,笑的冰冷,“我阿母文武雙全,慧達強乾,彆說三個兄長,就是三十個兄長加起來還強多了。所以,你不用為你家女公子憂心,有我阿母護著,程府之內保管無人敢掠其鋒芒!”

“放肆!”蕭夫人強忍怒氣,“你這是在怨我了?”

少商回過頭來,淡淡笑著:“阿母,分彆十年,您頭一回與我深談時,就叫我‘有話直說,說假話虛話,有什麼意思’,女兒牢牢記著,一點沒忘。如今您覺得真話不好聽了,想叫女兒說假話了?”

蕭夫人怒氣上湧,肅然起身,指著罵道:“你這孽障,來人哪……”

程詠知道母親要發作,忙撲上去緊緊抱住其雙腿,哀求道:“母親,都是兒子的不是,是兒子思慮不周才釀出這樣的事,惹的母親大怒,都是兒子的過錯!嫋嫋年幼,又自小沒人教,您彆怪她!”

蕭夫人聽兒子口口聲聲都在給少商說話,怒火更旺,遷怒道:“你知道就好!你當初要是送出兩張書案,豈不皆大……”

“三張。”誰知程少宮忽冷冷道,“需要三張書案,娓娓也寫字了。阿母心裡隻有堂姊,連娓娓也忘了。”

蕭夫人呆了,停止掙紮雙腿,指著程少宮,道:“你……”對上三子不滿的眼神,她心中一涼,生平頭一遭兒子們一道反對自己,她忽覺四麵楚歌聲。

桑氏趕緊出來打圓場,笑道:“娓娓才寫幾個字,要什麼書案。一點家事而已,何必劍拔弩張的。”

程詠跪倒在蕭夫人腳邊,連連磕頭:“都是兒子的不是,阿母罰我。”

蕭夫人氣的渾身發抖:“好好,就罰你,就罰你……”

“——母親為什麼要罰長兄?”少商忽道。

程詠急出了汗,回頭吼道:“你彆說了!”

“不,我要說。”

少商跪的筆直,單薄的肩頭仿佛蝶翅般一碰即碎,淺白色的陽光透過門廊照進來,照著她似乎整個人都隱沒在光線中不見了似的。她雪白稚氣的麵龐沒有一絲血色,神情冷漠,聲音更是淬了冰淩一般。

“母親可以罰我,但不能罰長兄,因為他一點也沒做錯。”

“為什麼長兄隻給我一人書案?那是因為我粗鄙無文,長兄可憐我,才將自己心愛的書案給了我,盼著我不要氣餒,好好讀書。又不是他特意去外麵打造新書案時隻打了一張,漏過了堂姊。長兄何錯之有?”

堂內靜謐一片,無人出聲,隻餘程姎輕輕的哭聲。

“阿母,我如今能寫之字不過百,讀過之書不滿十卷,還都是些孩童啟蒙之物。堂姊呢,該學的她都學了,還沒學的您正在教。阿母,女兒今年幾歲了,您還記得嗎,我明年就要及笄了。”

青蓯夫人都不知道自己眼眶已經濕了,然而那跪在中央的女孩一滴淚也沒有,那樣倔強驕傲,隻把薄薄的背脊挺得筆直。青蓯這輩子無論何事都是站在蕭夫人這邊的,可這回,她卻想站到女孩那邊。

“有一個不能分割的麥餅,麵前有兩人,一個快要餓死了,一個卻七八分飽腹,阿母,您要將麥餅給誰?亦或是,您要跟那將餓死之人說,為著公平起見,你先忍忍,待我有了兩個麥餅,再給你們一人一個,可好?”

程詠側頭拭淚,逆光中回望身形單薄的幼妹,一時心痛如絞。

桑氏定定看著少商。忽想起多年前自己親眼見過的一場小小戰事,當時對方主君已死,戰至隻剩下數名兵卒,可他們還堅不肯降,奮力將殘破的舊主旌旗高高豎起。後來他們全軍覆沒,儘數戰死,落日餘暉下,隻剩土坡上依舊斜插著的斷杆破旗。

她覺得少商就像那些殘兵,身上有一種孤勇,一種令人心悸的光彩。

“阿母,你還要罰長兄嗎?他沒有過錯。”

少商微一側臉,迅速甩掉眼眶中的濕意,然後回過頭,依舊笑容嫣然。

她眼前浮現起家鄉那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南方的冬天其實比北方更難熬,又濕又冷,就像她的童年。她早就不在乎了,可是還會痛。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哪裡聽說過,童年的傷害是永恒的,不論你以後多麼成功輝煌,不論你是否認為自己受到過傷害,但這種感覺會陪伴你一生。

它不能治愈,但可以戰勝,所以,學習堅強。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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