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1 / 2)

這值得紀念的靜謐氣氛終結於成醫士的一聲大喊——“血還在流呢……!”

兩名侍衛製住了他的人但沒製住他的嘴,作為一名正直的醫者,他實在無法眼睜睜看著傷者就在眼前噗吐噗吐流血,而自己卻呆呆看著。

少商醒過神來,側眼一看淩不疑肩背上還在冒血的傷處,跨前一步不悅道:“斷箭都□□了,你還在那裡磨蹭什麼,還不上來治傷?!醫者父母心,你怎麼都不著急呢?”

此言一出,成醫士悲憤的恨不能仰天長嘯!可不等他出聲,身旁兩名侍衛齊齊朝左右各邊挪開些,這下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錯,從女孩的角度,的確看不到醫者被反握在身後的左臂。

梁邱飛想笑,被身旁的兄長用力扯了一下,少年連忙把臉板起來。

李五郎看不下去了,扭頭去盯著門外;李太公咂巴了幾下嘴,發覺適才心愛的胡子都被摸掉了幾根,隻好鬆開手坐倒在馬紮上。

成醫士沉默的上前履行職責,少商見狀後退一步,想要回下首位置去坐,轉身才見原本位置的馬紮不知何時被人端了上來,就擺放在淩不疑上首正座的右側略靠下些。

那名刀疤侍衛笑的十分和氣:“女公子您先坐。”

少商怔了下,然後木木的坐下。

她回憶起在程家,隻要程母不在,程老爹正坐九騅堂上首見客時,蕭夫人的座位就擺在這樣的位置上。所以,這是禮敬地主的意思嗎?可這房子是李太公的呀,雖然是她布置的。那是因為程家地位在李家之上的緣故嗎……

懵懵懂懂間,她忽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定神看去,成醫士正用整壇剛啟封的烈酒反複洗濯淩不疑的傷處。

李太公聳著鼻子,笑著品評道:“這可是上十年的好酒呀!”

梁邱飛微露得意之色:“老丈好眼力,這是陳王宮庫房裡搜出來的陳年佳釀,也不知藏了多久。開年時陛下賜下的,本來打算慶功宴時飲用的。”

少商也吸了口氣,心道這酒果然烈而不衝,醇香芬芳。她很想說,我可以給你提純出高濃度酒精來,彆浪費這麼好的酒了,不如給我家程老爹吧。

這話當然不能說。人家救了你的命,連利息都沒還呢,還要貪圖人家的酒?!

淩不疑微側頭看了眼女孩,再看看捏在自己手中的那束錦帕——適才拔出斷箭,女孩隨即遞回錦帕,然後把頸繩繞回自己手中。她雖年幼,但心性清朗,沒有一點牽絲絆藤的意思。

這時,成醫士開始割除腐肉了。

茲茲沙沙的割肉聲,一縷縷小片的黑紅色腫爛腐壞被割下放在盤中,少商頭皮都麻了。可那袒肩的男子靜靜的將雙手置於膝上,神色淡然,除了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抿著的嘴,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側麵看他雪白皮膚上的殷紅嘴角,少商莫名想著,這個級彆的權柄,他也太年輕了……

割去腐肉,清洗傷處,敷藥,成醫士頭也不回的背著藥囊出去了,哪怕隻觀其背影,李五郎都覺得這位醫者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淩不疑由梁邱飛服侍著一件件穿回衣袍,又飲了半碗酒才緩回一口氣,抬手叫人進來。

兩名士卒抬著一根長長的絲緞卷軸進來,然後緩緩在眾人眼前展開,原來是一幅標有山川河流與村落的圖冊,少商看的一頭霧水,李太公卻知道這是兗州地圖。

淩不疑神色凝重,道:“兗州我路過幾回,但東郡卻從未來過。眼下有數支殘兵在此地四散作亂,這幾日我擊殺了兩批,可還有一支追到清縣以南的筱莊便不見了。煩請太公指點,如今東麵有羽林虎賁擋著,他們多半會往哪個方向遁逃?”

李太公心頭一驚,脫口而出:“難道真如程娘子所猜,是聖上出了事?”

眾人目光齊齊望向坐於上首右側的少女,少商異常尷尬,肚裡大罵李老頭嘴巴太快!

淩不疑神色興味:“你猜了什麼?”

少商連連擺手,緊張道:“不不,不……我瞎猜的,做不得數的,做不得數!”

快嘴李老頭趕忙幫她補上:“程小娘子說,有人圖謀不軌,先拖延禦駕行程,再驟然發難,是以往西這邊都無人知曉。”

少商嗬嗬乾笑數聲。

淩不疑笑著看了她一會兒,才道:“猜對了一半。的確有人心懷不軌,但陛下早有察覺,不過念著往日情分盼著他能自行悔改。誰知賊子歹毒,一看起事不成,便驅散近日剛從青州收攏來的降匪殘兵,還散布‘皇帝要斬儘殺絕’的謠言,隨即禍首趁亂逃出。”

李太公想到好容易休養生息數年的鄉裡又要遭殃,不由得大聲惋惜:“陛下也太仁厚了,念什麼情分,亂臣賊子就該立即處置了!”

少商想起昏迷的桑氏和傷亡的程府眾人,也到:“對呀,對呀。”

淩不疑覺得她湊著附和的模樣甚是討人喜歡,便笑道:“封疆大吏,動一發牽全身。陛下實已製住了大局,不過沒料到他們歹毒至此。”

李太公啊了聲,一拍大腿:“封疆大吏?!是不是咱們州牧作的亂?多虧了咱們郡太守奮力維持,是以才沒禍延西麵!”

淩不疑嘴角一歪:“不,是你們郡太守受人蠱惑作的亂,兗州州牧忠心護衛君主,奮力平亂,清縣以西方才大致無恙。過幾日陛下就會昭告天下了。”

這次不用李太公嘴快,淩不疑直接轉頭朝向少商:“這也是你猜的?”

少商尷尬的耳朵都紅了,隻能繼續乾笑:“小女子無知,無知…嗬嗬…”

察覺到女孩正在偷眼瞪自己,李太公覺得不好意思,摸著胡須走到那地圖前查看,又隨口問道:“不知那些賊匪從何處逃竄出來的?”

淩不疑道:“事起滑縣。”

李太公激動的轉身,大聲道:“這下可叫程娘子猜對了!果然出事在滑縣。幸虧夫人和女公子一行沒去滑縣,不然豈非正入虎口?!程娘子好生聰敏!”他是厚道人,暗忖小女孩兒麵皮薄,適才連續失了兩回麵子,這下總能扳回一局了。

淩不疑忍笑:“這也不是。因陛下早有防備,駐蹕於滑縣以東的一處莊子中,禍亂一起,旋即被撲滅。是以若昨日你們去了滑縣,應已是風平浪靜,平安無虞。”

李太公嘎嘎訕笑兩聲,趕緊低頭去看圖。梁邱飛和李五郎各自轉身去偷笑,自那刀疤侍衛以下屋內眾侍衛連同舉著圖冊的兩名士卒都在無聲憋笑。

少商:太公我求求你憋說了!

東郡占地頗大,人煙興旺,李太公在圖冊前站了良久,遲疑難決:“……淩大人,實不相瞞,老朽對此地不敢說了如指掌,可道路河川也是儘知的。然這路賊匪會去哪兒,老朽實難……”

話未說完,少商就奮而起身,破罐破摔的大聲道:“太公不必為難。人有行跡,賊有圖謀!若那支賊匪是為著劫掠殺戮的,自是往人多之處去;若是為著攪亂局勢,趁陛下的人馬剿匪之際脫身,那必是尋偏僻之路逃遁,尤其是那不易叫人察覺的山林間隙!”

這次李太公不敢隨意誇讚了,趕緊去看淩不疑的意思,卻見他正望著女孩,微微而笑,道:“你說的很對。”素以肅殺乾練聞名都城的將軍,笑起來顯得分外年輕俊美。

少商終於揚眉吐氣,咬著一小處嘴角輕笑。

淩不疑眼睛看著女孩,道:“若是早年亂世,哪怕放著土地荒蕪,各地也要組一支勇壯護衛鄉裡。可這些年想來勇壯也都散回家開荒耕種去了。驟然遇亂,無疑縱狼入羊群。是以陛下下令諸事不管,先行剿匪。太公,這支賊匪乃首惡之一,預備南下逃入荊州,借道入蜀。”

李太公撫著胡子連連點頭,轉頭去看圖。

李五郎心道:淩大人你說的很好,不過說話時能不能臉朝著俺爹呢。

“所以大人這幾日一直忙於追擊賊寇,這才連療傷也耽擱了?”少商這次明白了。

淩不疑微笑道:“猛虎易屠,群蟻難滅。何況眼看就要開春破土了,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百姓好容易能吃口安生飯,可不能出差錯。”

少商頓覺得眼前之人形象高大起來,大概古代書上說的那些忠臣良將就是這樣的吧,她回以甜甜的笑容:“我覺得你說的也很對。”

淩不疑笑而不語,他看著女孩的眼睛,當真晶亮如星,生機盎然。

李五郎無聲的去看老父:阿父,他們好像在打情罵俏欸。

李太公:你給我繼續閉嘴。

最後老人家指著地圖上兩處地方,道:“若要逃遁,應取這兩路。”

淩不疑點頭謝過,命士卒收起圖冊。少商趕緊問自家豬頭叔父的安危,淩不疑道:“清縣縣令忠勇,聞訊即可趕去勤王,我出來時公孫縣令正在陛下帳內回話。你叔父若進了清縣,那裡城牆高大,想來無礙。”

少商臉上笑笑,心裡mmp——臭叔父,腦子這樣不好,活該隻能做大豬蹄子!等我跟叔母告狀,不好好加油添醋老娘不姓程!

這時,適才那名年長的侍衛進來了,原本貫穿左臂的箭已拔去,並包著繃帶。他上前抱拳道:“少主公,被俘的賊子共有四十二人。已甄彆完畢,人人手上都沾了血的。”

淩不疑微微皺眉:“怎麼俘獲了這麼多?”言下之意是怎麼不都殺了。

李家父子俱是心頭一跳。少商也是驚異,忍不住去看淩不疑。

不過須臾間,年輕俊美的青年就仿佛換了副神氣。適才溫和有禮,仁厚仗義,可說起賊匪時,卻輕描淡寫中透著鋪天的血腥,全不把那些當‘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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