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少商冷哼一聲,若換做豬蹄叔父,那是百分百會救叔母的!什麼孤女寡婦,統統死了也比不上桑氏多喝一口河水讓叔父心疼!

樓垚雖然年少魯莽,但思忖這等情形,也愣愣的來表達自己意見:“若是,若是我,我也是要先救少商的。”

少商大喜,扭頭就拋了大大的媚眼給他,以示嘉許。

樓小公子飛紅了臉,心裡卻十分受用。

淩不疑不去看小兒女眉眼作態,繼續用銅針撥火,道:“那年吳大將軍征伐僭王陳氏,我被陛下壓在後麵掠陣,心想閒著也是閒著,於是假作去攻襲僭王藏匿財寶的車隊。不想陳氏昏庸,居然於殺伐正酣時抽了三成兵力去救援財物,陳氏大軍至此兵敗如山倒。”

連枝燈火映照,少商隻覺得他側頰美如玉璧。

“彼時我尚年少,實不明白隻要打勝了什麼財寶沒有。可是那愛財如命的陳氏僭主卻不這麼想,於他而言,城池可失,將士可亡,財寶卻不能有一點閃失。”

淩不疑左手負背,看似謙遜的笑道,“夫子,未婚妻於那位公子而言,是否是一個不能有一點閃失之人。鳧過水的人都知道,河床有高低,水中深淺未知,若有水草纏足,漩渦流經,後果不堪設想。公子有無想過,在他先去救孤女的那一刻,未婚妻可能就殞命了。若是公子真把未婚妻放在心頭,怎容有半分不測。”

袁慎又忍不住替恩師張目,道:“那未婚妻並未掉入河中。”

“那孤女也未掉入河中。她是自行服毒。”

淩不疑語氣冷漠:“這等人,死就死了。然後給那名護衛過繼子嗣就是,將來保他升官發財,子孫綿延,讓那護衛香煙永繼。”這番簡單粗暴的操作聽的皇甫師徒目瞪口呆,聽的樓垚和少商努力忍笑。

袁慎道:“未免有些對不住那名慘死的侍衛。”

“對不住便對不住。人生世上,哪能人人都對得住。”淩不疑撥完最後一盞燈火,放下銅針,“倘若早知那侍衛舍命相護是要拿姻緣來換的,那位公子還不如另找江湖豪客來護送,旁人未必不能舍生忘死。”

少商譏諷道:“家父是武將,戰陣之上為了護衛他這個主帥,死傷的將士多了去了,好好撫恤家小提拔兒女也就是了,也沒見個個都有女兒妹妹要來嫁我阿父的!”

——最煩這種舍命報恩論。照這種說法,那些將軍元帥什麼的,這個偏將為他死了要娶人家妹妹,那個參將為他殘了要娶人家女兒,真不知道報恩還是享豔福了!若是坑十萬大軍,那可得渾身長腰子啦!

皇甫儀徹底啞火了。袁慎扶著恩師,覺得他半個身子冰涼顫抖。

樓垚也緊跟男神唱讚歌,歎道:“兄長說的是。那孤女隻是為了阻延公子回鄉,就輕忽自己父母的生養之恩,也真是太不自愛了。”

袁慎爭辯道:“也許不全是為了阻延,而是孤女知道公子此去就要完婚了,心灰意冷之下服毒的。”

少商大聲吐槽:“要緊的不是意圖,而是結果。結果是為了她求醫但耽誤了公子回鄉,那麼她就是為了阻延公子回鄉而服毒的!”

袁慎歎氣。恩師,他儘力了。

“說到底,那位公子早些打發了孤女就好了…”皇甫儀哀哀歎息。

淩不疑挑了挑修長的眉形,“那孤女不過是跳梁小醜,不值一提。”他忽提聲道,“程娘子,若是你叔父遠遊在外,傳言鑿鑿說他另有了女子,你叔母可會相信。”

少商笑道:“絕不相信。”又笑,“叔母還會找人趕緊去搭救,生怕我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叔父被路過的女大王看中,擄回山去了!”換做程老爹,蕭主任還要擔心那女大王被丈夫裡應外合騙光家底。

淩不疑忍俊不禁。皇甫儀滿心失落,卻知道女孩說的是實話。

淩不疑轉而又道,“這位未婚妻既不能相信公子雖麵上冷淡實則對她有心,也不能相信公子對那孤女確實毫無情意。如此不能互信的兩人,如何結為夫妻?!她約是想明白了這點,才斷然退婚的罷。”

皇甫儀喃喃道:“…可…可是他心中真的隻有未婚妻呀!”

“七年生死相托,苦海無涯,未婚妻的心意鄉裡無人不知。可這位公子卻不能讓未婚妻信他,可見自負矜持之甚。”淩不疑言語如行陣,絲毫不給人留有餘地。

“這位未婚妻用了七年的時光證明了她對公子的心意,又斷然退婚,是為了告訴公子,她雖容貌平凡,但心意不容輕侮。”

少商想叔母桑氏那麼好的女子居然曾受過這樣大的欺侮,就忍不住流下淚來。

淩不疑看著她,柔聲道:“子晟以為這位未婚妻實乃一位大智大慧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一旦想清楚,絕不留戀分毫。”

皇甫儀頹然坐倒在地,以袖捂麵,再不複出聲。袁慎心中憐惜恩師,隻能默然隨侍在旁。

少商滿心感激,覺得以後自己夫唱婦隨,跟著樓垚一起仰慕男神也不是不可以。

淩不疑朝上座躬身拱手,道:“向夫子告罪,子晟僭越多言了。”

皇甫儀坐在地上,無力的揮動袖子:“你有什麼罪過,老夫還得謝謝子晟,橫亙心頭多年的疑惑今日終於得解。是老夫的錯,是老夫的錯……”

這麼多年來,他對桑氏雖飽含歉意和謝意,但午夜夢回,不是沒埋怨過桑氏隻為了那點小事就退婚斷交,實有些小題大做。現在想來,他的過錯不是誤了桑太公的壽宴,而是從小到大始終傲慢自持,不曾回報桑氏的情意。之後,一年年一點點,歲月如砂,青春蹉跎,終於磨光了桑氏所有的熱忱。

酒冷筵殘,曲終人散。

袁慎攙扶著醉醺醺的皇甫儀回去了,淩不疑本待說些什麼,誰知梁邱起從旁進堂,神色凝重的奉上一封玄色卷軸,少商和樓垚便先行告退了。

初春夜裡寒氣依舊濃重,幸虧之前喝了些米酒,兩人沿著回廊慢慢踱步回屋倒不覺得冷。

樓垚呼出一口白氣,歎道:“皇甫夫子的故事,其實說的是他和叔母罷。”哪怕他這麼魯鈍的也聽出來了。

“廢話。”少商輕巧的哼了聲。

樓垚又歎:“說起來,叔母早些看明白,就不會吃這麼多苦了。還好你對兄長的思慕之情比不上叔母萬一,不然吃的苦頭怕是更大。”子晟兄長可不是皇甫夫子那樣會憐香惜玉的。

少商嗤笑:“叔母若早些退婚,怕是輪不到我叔父啦!這都是天意,天意!欸……”她忽愣了下,什麼什麼,剛才樓垚說什麼來著?

“我什麼時候對淩大人有仰慕之情啦?!”少商一把扯住樓垚的袖子,目露凶光。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她就算是隻癩蛤|蟆,也不能隨意誣陷她想吃天鵝肉呀。

樓垚被嚇了一挑,結結巴巴道:“你不是,不是那日和王姈吵嘴……麼?”

少商一捋思緒,疑惑道:“王姈說我仰慕的是十一郎呀?”雖然她並不知道十一郎是誰。

“兄,兄長…就…就是十一郎呀?”樓垚有些傻。

少商呆了半晌,神情好像被砍了一刀,腦子裡亂糟糟的:“……那他為什麼要叫十一郎?”

“陛下有十位皇子,兄長與淩侯父子情淡,就自小養在帝後身邊,入則宮掖起居,出則禦駕隨行。陛下就說,兄長是他的第十一子。”

少商的臉色忽青忽白,覺得頭頂上天雷陣陣,隆隆作響。

一時慶幸這事是樓垚告訴她的,不然在其他地方露餡可不好糊弄過去,一時回憶起這些日子與淩不疑相處的種種,隱隱覺得不大好。

“你居然不知道兄長就是十一郎?”樓垚奇道。

少商連忙將瘋狂脫韁的思緒使勁拉回來,訕笑道:“那個,阿垚啊…要是我說,我自從和你訂了親,就全然忘了十一郎,你信嗎…”

“當然不信!”樓垚憋紅了臉。他還沒那麼傻好不好?!

少商自己也覺得這借口太爛,於是放開樓垚的袖子,無力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不大好意思說。二叔母與家母素有嫌隙,我自小被她關在內宅不得出門。既無閨閣好友,也毫不知曉外麵的門第人物。某次宴飲中,姊妹們說起十一郎各個眉飛色舞,熱切的不行,咳咳…你知道的,彆人都喜歡就你不喜歡,顯得你與眾不同,好生奇怪的…實則我連十一郎是誰都不知道!”說完這番話,她小心翼翼的去看樓垚神情,暗自希望這個借口管用。

誰知樓垚居然十分買賬,還心有戚戚焉的抓頭笑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不愛鬥雞,可市麵上的公子哥都深諳其道,我也隻好養了數隻五彩雄雞。其實,鬥雞究竟有什麼意思呀?我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少商鬆口氣,她就知道選擇嫁給樓垚是對噠!隨即她又想到另一件更麻煩的事。

從那日萬家演武場初遇,到獵屋援救,她就隱隱覺得淩不疑待她特彆客氣,笑起來那麼溫柔好看,說起話來也那麼禮貌謙和。說不得還將自己各種殷勤客套當做了暗戀。

既然淩不疑就是十一郎,那他一定認為自己是暗戀團妹紙之一,估計也會以為自己抽橋害人落水是為了他,因為他不像樓垚一樣看見過自己和王姈等人吵架!

再然後…再然後,她就定親了…那淩不疑會怎麼看自己!渣女,水性楊花?前腳還跟人家在獵屋裡笑的跟朵花兒似的,後腳就開開心心跟新上任的未婚夫一起叫人家‘兄長’?!

即使少商這樣屬霸王龍的,也覺得好像沒什麼節操了。

思路走了一圈,少商忍不住問樓垚:“你既然以為我思慕十一郎,為什麼還要娶我?”她覺得自己無法理解樓垚的思路。

“因為子晟兄長無意於你啊!”

樓垚理所當然的回答:“都城裡思慕他的女子沒一千也有八百了,還不是該成親成親,該生子生子!”小堂妹樓縭明年不也要議親了。

少商張著嘴。頭頂上的雷聲停了,雲也散了,重見天日。

她用力拍著樓垚的肩膀,喜不自勝道:“阿垚,你說的對!子晟兄長又無意於我!”

——沒準在淩不疑心中,她和王姈樓縭沒什麼區彆。那她還想這麼多做什麼,真是杞人憂天!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花好月圓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勝舊人了,就叫人家‘牛夫人’233333……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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