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袁慎心中惱怒,白玉般的麵頰微微泛紅,他恨恨道:“誰家的快刀也不能像你,人家一提親你立馬就答應,早知,早知……”說著,他雙腿一夾馬腹,用力掉轉馬頭,迅速策馬離去,徒留下巷口的馬蹄聲。

少商摸摸鼻子,裝作什麼也沒聽懂的樣子,開開心心的回府去了。

又過了數日,到了一年中春光最明媚的時分,國子監有個儒生忽向皇帝進獻了幾枚陳舊的書簡,上有讖語,意思仿佛是‘東方有祟,將應者,至靈也’。

皇帝十分重視,立刻召集幾名心腹臣子一番探討後,得出結論——祟字乃山頂頭,應是都城東邊那座塗高山,需要獻祭山中生靈。

原本應該禦駕親臨大肆行獵一番的,但皇帝仁慈,表示當春乃萬物繁衍之時,不宜過度屠戮,於是改獻獵為祭祀,向山靈奉上各種糧食穀種。儒生們自然群起歌頌,讚揚皇帝如何英明仁慈,糧食穀種本就比獵物更為聖潔雲雲。

如此一番,皇帝便帶著後妃和少的可憐的宗室,再點上一堆官員一同前往塗高山獻祭——程老爹也被選中了。此次雖說是獻祭,在少商看來,更像一場大型的春遊野宴,因為被選上同往的官員還能攜帶家眷。

程家人少,除去不能去的程母和程小築,此行統共夫妻二人,加上三兄弟和程姎少商,在城門口和萬家車隊彙合後,車行大半日,終於到了塗高山。

他們到的不算晚,此時山腳下已是遍地人蹤馬蹄。遠遠望去,以正中間那座最醒目的玄色鑲邊的朱紅金頂大帳為軸心,四麵鋪開的各色私帳,蔓延開去足有好幾裡地。

如虞侯家的那片十幾座的帳篷,俱是清一色的靛藍色錦帳鑲上蒼白的象牙雕刻的族徽,高貴端莊;如吳大將軍不大講究細處,便是五彩斑斕各種顏色的帳篷堆在一處;再如韓將軍喜愛賣弄個斯文,家中十幾座帳篷全用青竹和青布,一眼望去碧幽幽的,倒顯得十分涼爽。

還有喜愛玩鬨的,如皇後之弟宣侯,居然將帳篷裝扮的猶如稻草紮的茅屋般,走近一看卻是貼了成束的金帛銀絹,惹的眾人既豔羨又好笑,也惹來皇後一通怒斥責罵,宣侯隻好連夜拆了重搭一座尋常的帳篷。

萬程兩家照例將帳篷搭在一處,兩家人嘻嘻哈哈在一起用膳閒聊,隻可惜次日一早要搞迷信儀式,當夜不好飲酒吃肉,隻能用些蔬菜餅餌,以及剛從山下溪流裡捕撈上來的魚蝦熬好的魚湯。不知道是不是少商心理作用,她總覺得這次祭祀似乎形式大約內容。

天不亮時,萬鬆柏和程始穿戴整齊官袍就趕赴禦帳處,其餘家眷則留在原處,跟著響亮的鑼鼓聲行跪拜叩首並祝禱之禮,足足鬨騰了一上午才算完。

大概是貧血的緣故,少商撐著發暈的腦袋在帳中休息片刻,出來時已是物是人非——

萬萋萋和程頌去參加班老侯爺設獎的射箭賽馬會了,程詠本欲找幾個同窗論文,卻被提前找上門來的尹家兄妹拖走了,程少宮原想待在帳內看書,誰知展卷前習慣性的卜了一卦,得出‘申時初刻前不宜留在原地’的精準卦象,他摸摸鼻子,隻好出去晃蕩一番。

蕭夫人和萬夫人對坐聊著家常,程姎照例乖巧的陪在一旁,看見少商出來,還告訴她樓垚來找過她了,見她休息就沒打擾,也被程二哥拉去了。

少商想了想,決定不要浪費這樣好的春光,便戴上帷帽,騎著心愛的奶牛斑小花馬,漫無目的的獨自悠哉去了。沿途遇到談笑的小女娘,結伴的士子,甚至差點驚到了數對野鴛鴦。路過一叢花樹,她還摘了幾支編成一個的花環戴在小花馬頭上,搖頭晃腦間,愈發顯得蠢萌可愛,直把少商逗樂了。

她自小不愛人多的地方,自是背向塗高山往四邊丘陵處而走,誰知沒騎多遠,居然在前方溪邊看見袁慎和一群文士打扮的青年在亭子裡煮酒誦文,幸虧她戴著帷帽無人認出,於是趕緊拍著小花馬的脖子轉向而走。

她邊騎邊想,為什麼她老是容易被人遇上呢,那是因為她總喜歡往水邊跑呀,如果不想再遇見熟人,也許她應該轉換思維,反向而走,例如……少商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山丘上有座小小的樓閣式木塔。

少商心裡一動,她正想看看這天子行帳和勳貴遍地的景象是何等氣派,可惜她家老爹官位不夠,根本沒法湊近了看,還不如從高處俯視呢。

心念已定,少商於是迅速策馬奔去,騎行到離寶塔還有幾十丈處,山丘上碎石密布,道路高聳嶙峋。她疼惜小花馬年幼蹄嫩,便將它栓在一旁樹林裡,自己提裙步行上山。

這山丘遠處看來小小一個,真爬起來卻頗費力氣,少商爬的氣喘籲籲才來到塔下,隻見塔門上鐫有‘雁回’二字,然後推門而進,同時喊著‘可有人在’。扯著嗓子喊了十好幾聲後,少商發現這塔裡竟然沒人,於是回頭關上塔門,小心的往裡走去。

這是一座附近鄉民湊錢建造的新塔,用以供奉最近新興的宗教偶像,整座塔內部雕飾的雖不很精細考究,但木料結實嶄新,桐油漆的也閃亮,打掃更十分乾淨,少商便一層一層的爬了上去,足足爬了七層才到塔頂。

少商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一邊喘氣一邊端詳供奉在塔頂的這座幾分眼熟的小小石像,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才對嘛!不過現下這石像還帶了幾分原始的猙獰,等再過上幾百上千年的演變,就會變的慈眉善目阿米豆腐嘍!

少商本想推窗去看,抬頭間發現屋頂竟撐開了一扇天窗。

在做太妹預備役之前,她首先是個頑童,爬樹翻牆的技術可入選全鎮前三甲,當下紮起裙擺,順著欄杆和邊柱往上爬去,纖弱但經過鍛煉的身體竟然靈巧的攀了上去。

穿過天窗翻到屋頂,溫暖的春日陽光便灑遍全身,少商愜意的深吸一口氣,覺得通體舒暢。放眼望去,隻見塗高山下一片小如蟻群玩偶的人群馬匹和帳篷,在絢爛的陽光下就像萬花筒裡的五光十色。

這種感覺實在誘人,少商索性平平躺到坡度微緩的屋頂上,以袖遮臉,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寧靜和溫煦日光浴。誰知,這一躺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日頭已偏西了。

少商一拍腦袋,哎喲一聲。她想起蕭夫人曾吩咐過,皇帝今晚要宴請群臣,皇後便宴請群臣的家眷,務必要在酉時二刻前趕回去,到時人家紛紛入座卻少了她,雖是群筵,但若被有心人看見後告上一狀,麻煩也不小。

此時沒有手表,少商也不知究竟什麼時辰了,趕緊提起天窗撐住了,然後滑溜的順著原路爬了下去,離開第七層前還朝石像拜了拜,誰知剛走到第六層,她隱約聽見廂房裡有人聲。

——這座塔是最常見的六邊形結構,除了第七層是個供奉石像的小閣樓,下麵六層都是同樣大小,同樣構造。六邊形的平層,一小半用來做樓梯通道,其餘麵積對分兩半,一半是廂房,一半是通向欄杆露台的平地。

少商懵懵懂懂,尚弄不清狀況,攀著樓梯扶手湊近一聽,聽見裡麵有兩人在說話,言語聽不甚清楚:

“……太子這回見事倒快,兩個時辰內就找人解釋了那讖語,逃過一劫……”

“…若是…倒好了……如此性情怎堪太子之位…廢儲勢在必行…!”

少商背心一片冷汗,她害怕起來,這種害怕不同以往,仿佛一塊冰冷的鑄鐵塞進她的胸腔,墜墜的,寒氣四溢。不知僵住了多久,她克製住瘋狂叫囂的逃跑欲|望輕手輕腳的緩緩往後退去,希望能回到第七層躲一躲。

誰知剛靠近窗台,頭頂伸下來一隻有力白皙的手掌,少商幾乎尖叫出聲,用力雙手捂嘴,硬是一點聲響也沒發出來——抬頭看去,竟是一張熟悉俊美的麵龐!

淩不疑半個身子攀在梁上,看見少商在下麵,似乎也嚇了一跳,隨即忽笑了起來,他本就生的極美,此時舒然一笑,漫山的春色都不如他的神色明媚。

少商看花了眼,居然忘了害怕,也呆呆的回以一笑。

這時,廂房裡終於察覺到外麵的動靜,其中一人沉聲道:“誰在那裡!”說著便要推門出來看是誰。

少商再度嚇住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淩不疑略一思索,迅速一躍而下,伸手抓住少商,然後帶著她飛身往塔外跳出去!

這次少商終於忍不住想厲聲尖叫,不過因為驚嚇過度,居然叫不出聲音,隻能在心裡瘋狂大喊——這裡是六層呀六層,你以為是在拍武俠片,沒有威亞你拍什麼武俠片?!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大概率可能性也有,老時間。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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