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說來逗比,這場幾乎扭轉了少商人生軌跡的變故,她最初對其興趣還不如程母的糞缸。

聖人雲,食不言寢不語。這句話程家的絕大多數成員必是不同意的,至少程母和程老爹就做不到,往往吃著說著就要爭執起來,而且爭執的理由多是令人無語。

這日母子倆又因為家庭農作的粗放型發展還是精細型運作嗆了起來,話題的起源是程姎,儘管她說起時純屬一片孝心,但怎麼說呢,這世上從不缺乏好心辦壞事的好人。

“……塗高山景致優美,天高氣爽,孫女也是頭一回見呢。而且離都城也近,下回我去莊子裡查賬時,順道帶大母去那裡遊玩罷。”程姎笑的溫順。

高坐上首正中的程母瞥了一眼兒子,幽幽道:“唉,你們麵聖的麵聖,賽馬的賽馬,留下我老媼一個,孤寂可憐呐!”

程始放下漆木箸,大聲道:“不是阿母說要春來發種,蚜蟲滋生,要留下照料後園的莊稼麼?不過阿母啊,您彆再跟以前似的,什麼飽腹種什麼,傻大憨粗的,眼下我們已經不餓肚子了!你看嫋嫋,上回培出來的那什麼胡瓜白菘,細細巧巧的,又靈脆又清爽!”

他不想說,上回他將女兒搗鼓出來的幾小簍新鮮的胡瓜和白菘分送給同僚親友,對方那吃驚的模樣,他頓覺得自家底蘊都豐厚了幾分——反季培育精細果菜,便是尋常的豪強世族也未必能弄的出來。

“豎子!你渾說什麼!”程母拍案大怒,“你說老身可以,不許說我的田畝莊稼!每回老身都將肥堆的厚厚的,種出來粟麥比彆人家的都香甜!”

“對了,還有那漚肥的缸子,熏不熏!您老還記得老家後山那口缸,我幾次叫您彆埋那麼低,那回您上山時一腳踏空……”

這真是吃飯時的絕好話題,程頌和程少宮抖著肩膀低頭偷笑,程姎頓著筷子臉色尷尬,蕭夫人忍無可忍,用力將漆木箸拍在食案上。

程姎惶恐,忙道:“都是我的不好,不該提起叫大母不高興的話頭……”

“哎呀,堂姊彆插嘴,這關你什麼事,阿父和大母這是親母子才這麼…呃,這麼親近!我和阿母不也吵過嘛!”少商是市井小民出身,和這種歡脫熱鬨的氣氛簡直無縫對接。

程家幾兄弟偷偷去看母親,隻見蕭夫人撫額歎息。

少商興致勃勃的追問:“阿父,大母後來掉進去了嗎?”

“你這孽障,是盼著老身掉進去不成?!”程母噴著重重的鼻息大喊著。

程始趕緊來保皇:“您老彆這麼大聲,嫋嫋膽子小,您彆嚇著她!”

“她膽小?”程母指著少商衝兒子怪叫,“你的眼睛裡也漚了肥不成?!”

“——詠兒!”

蕭夫人用力一拍食案,高聲叫道,全家人都被她鎮住了,一時忘了打嘴架。

“……你說說,今日太學有什麼見聞。”蕭夫人臉色鐵青的說完後半句。

程詠大口出氣,他還當自己怎麼了呢,便道:“回母親,今日還真出了件大事,雍王一族造反了!”

此言一出,除程始以外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蕭夫人鄭重道:“雍王?他果然是始終心存異誌,他們是在雍州西北的馮翊郡行的謀逆麼。”

程詠拱手道:“母親說的一點不錯。”

“雍州馮翊郡,那不是和我們隻隔了個弘農郡?”程頌仰頭回憶地形圖。

程母大驚失色:“什麼,是不是要打到都城來……”她聲音發顫,說著就要起身。

程姎忙上前勸慰,少商也來幫忙,笑道:“大母您怕什麼,您沒看長兄好端端的坐在這裡麼,若是事情緊急,他早就慌裡慌張回來報信啦!”

程始大笑道:“我們嫋嫋好聰明!”又轉頭程母道,“我正要說這事。馮翊離都城不遠,這事瞞不住的,阿母在外麵若是聽說了什麼,千萬莫怕莫慌,這事鬨不起來!”

“阿父說的是!”少商道,“我這回和叔父叔母不還碰上了一回謀逆麼,才幾天就煙消雲散了,首逆一個個被梟首後掛起來晾著呢,可恨叔父不讓我去看!”

“去去去,你一個小女娘去看什麼看!”程始低聲斥責,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敬畏心缺的厲害,簡稱缺心眼。

少商悶悶的縮了回去,她還想接著問程母究竟掉進糞缸沒有呢。

“我兒,這雍王真打不過來麼?我聽說雍王一族在前朝時就是了不得的人家呢!”程母猶自憂心,不過還帶顫巍巍的坐下了。

程始嗤笑一聲,道:“就是太了不得了,後來也起了事,稱了帝,這不,舍不得以前的尊貴嘛!照我說呀,富貴天注定,雍王父子就沒那個麵相!”

“阿父你也會看麵相?”程少宮來了興致,“那您跟兒子說說他們麵向如何。”

“一邊去!”程始瞪了兒子一眼,接著道,“阿母您彆擔心了,真沒事!今早陛下已派數路人馬西向馮翊郡而去了。哦,淩不疑也在其中。”說這話時,他還小心的瞥了女兒一眼,卻見女兒並無異色。

蕭夫人看丈夫始終寬慰不到點子上,隻好補充道:“君姑聽我一言。當初雍王父子看情勢不對,自行降了陛下。唯有一處,說什麼‘故土難離,祖先墳塋所在’,便不肯和來降的其餘人一樣住到都城來。陛下為免去一場刀兵之禍就答應了。可您想呀,咱們陛下何等睿智,哪會一點都不防備呢。君姑您放心,陛下這幾年慢慢收了雍王的兵權和賦稅權,又在馮翊郡四麵設下數道箍子,如今已是由不得雍王一族想降就降想反就反了!”

程母聽完這番入情入理的話,才終於鬆下一口氣。

“……不過,”蕭夫人憂慮的看了眼少商,詢問丈夫,“此事會不會與嫋嫋有礙?”

“啊。”少商原本正聽的連連點頭,誰知話題忽轉到自己身上來了。

——和生長於安逸太平年代的許多年輕人一樣,少商並不是一個很有政治敏感性的妹紙。尤其是像她這樣純科研技術類專業,領導人換不換屆傅立葉還是傅立葉,阿妹打不打‘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邪惡國家’基爾霍夫定律也不會變。

時政新聞對她而言隻有兩個用處:思政考試時回答熱點局勢問題靈不靈光,上頭批實驗室項目資金時壕不壕(直接決定教授的心情)。

隔隔壁郡的一對父子造反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少商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看女兒一臉茫然,蕭夫人歎道:“雍王姓肖,他的世子就是娶了何昭君之人。”

少商在腦袋裡轉了一遍,才反應過來:“就是……那位什麼肖世子?”

蕭夫人點點頭,程頌不甚清楚這種婚嫁之事,趕緊問:“可是阿母啊,那何將軍不是奉旨鎮守馮翊麼?這,這…兒女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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