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1 / 2)

少商捂著手背,對著淩不疑怒目而視。不過此時宮室內也沒人注意他倆,眾人的視線都被緩步入內的常服宮妃引去了。

“以後再跟你計較!”少商心急著看戲,隻好先低聲下一句狠話。

淩不疑轉過頭去,不肯再看她。

越妃走到近前,向帝後緩緩行禮,眾皇室兒女也起身向她行禮,隻有太子可以稍微作揖。待越妃抬起頭來,少商見她容貌,卻是團團的一張嬌俏飛揚的麵孔,兩頰梨渦淺淺,雖已年近不惑,但觀之猶如三十上下。

少商喃喃道:“這位越娘娘也很美貌呀,不比皇後差呀。”這可不大妙。

淩不疑自斟自酌,當做沒聽見。

“……你今日怎麼來了。”汝陽老王妃似有些不自在,語氣都不複適才的高高在上,“你不是一直都不來家宴的麼。”

越妃扶著宮婢慢慢起身,向上首席位走去,邊走邊道:“自是因為想念叔母啊,我想念叔母想的睡也睡不著。一聽叔母來了,我連衣裳都沒換都急急過來了。”

這句話每個字都很親熱,可偏偏語調比地板還平,越妃臉上更是沒有半點親近之意,反而神情冷淡——少商覺出點意思來了。

同時,她還察覺到周圍的人似乎集體陷入了失語症和麵癱症,一個個低頭不語,斂容安靜,從表情到肢體語言都清楚的表示出想要低調不受關注的意願。

更有趣的是帝後的表情。前者神情複雜,好像既高興又不怕麻煩的樣子,後者則無奈的笑了笑,微不可查的朝後退些開去——從心理學看,這是一個希望置身事外的姿勢。

越妃抬步上階,走到汝陽王妃跟前,眼睛朝下盯著:“叔母,您是不是該讓一讓。”儼然就是剛才老王妃逼退徐美人的一幕重現。

五皇子眼睛都亮了。

汝陽老王妃怒道:“我到底是你的長輩!”雖然作為國朝第二貴婦,越妃的食邑品秩俱在自己之上,但麵子上還是下不來。

“若要論長輩,您更是陛下的長輩,不如請陛下也讓一讓,您坐到陛下上邊去?”越妃嘴唇輕快,說的又迅速又輕慢。

汝陽王妃臉色漲紫,裕昌郡主見狀不對,很乖覺的扶起憋氣的祖母,退坐到宮婢剛剛擺好的另一張食案後麵。

越妃神色自然的坐下,朝下麵看了一圈:“咦?三公主呢,怎麼沒來。”

皇帝撫著胡須,正思量著如何開口,越妃自問自答的接過:“哦,我知道了,她一定又犯過錯了。看來是上回沒罰夠,都是陛下心軟,才罰了三成食邑,我當初就說合該將她的食邑和奴婢全數收回,看她無錢無權,還敢不敢趾高氣揚!……不如,這回給她加上?”

皇帝訕訕的把嘴閉上了。

二公主於心不忍,強笑道:“母妃,三妹已經知道錯了,這些日子正閉門思過呢。再說了,您要是真讓她身無分文,到時她還不得向我討要呀。”

越妃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你還是多把心思用到吟詩歌舞上吧,不會說話就少說話。再來囉嗦,看我回頭向不向女媧娘娘祝禱,讓你也生一個你三妹這樣的女兒。”

二公主噎住了,深深的把頭低下去。

太子妃見對麵的二皇子妃縮的像隻鵪鶉,抬頭笑道:“母妃教訓的甚是,隻是既然之前父皇已對三妹有了處罰,就不適宜再罰了。”

“我平素也沒怎麼和太子妃打過交道,不過,我奉勸太子妃一句……”越妃的嘴唇就沒大幅度張開過,“先管好自己一畝三分田的事,等將來你當了皇後再來指點我如何行事不遲。”

太子妃麵孔漲紫,難堪之極,二皇子妃偷看她窘狀,肚裡譏笑不已。太子妃滿臉委屈,盈淚欲哭,越妃又道:“不過你放心,我定然儘力走的早些,不讓太子妃費這個累。所以你就彆哭了。”

太子惶恐,立刻伏倒:“母妃這話折煞兒臣了。”又回頭厲聲道,“哭什麼哭,噤聲!”

太子妃果然不敢哭了。

汝陽老王妃擺起長輩的架子,沉聲道:“你也太厲害了,看把太子和太子妃嚇成什麼樣了。公主到底是公主,該有的氣派還是要有的,彆將孩兒管束的木訥……”

“公主不但是公主,也是陛下的女兒。”越妃緩緩接口,“做父母的,生他們養他們,讓他們不愁衣食,風光體麵的長大。不求他們如何孝敬體貼,隻盼不要行徑浪蕩,跋扈蠻橫,丟了父母的臉麵。叔母,我對兒女的這個期盼,太高了麼。”

於是汝陽老王妃也隻好閉上嘴。

少商吃驚的不要不要,縮在淩不疑側後方瞪大眼睛偷看。

皇帝似乎十分習慣,從頭到尾沒有發言的意願,皇後更是當做沒聽見。

“好了,長輩們要說事,先讓幾個年幼的回去歇息吧。”

越妃指著坐在後方幾位不滿十歲的小皇子們,皇後忙不迭的遙遙點頭,一旁服侍的傅母宮婢們連忙將五個小男孩牽走。

這樣自說自話,越妃絲毫沒覺得不妥,目光順著眾人一一看去,看到少商時,道:“這就是十一郎的新婦麼?怎麼一副小家子氣,就跟沒吃飽似的。”

聽到周圍傳來數聲嗤笑,少商大囧,結巴的回道:“妾妾妾……”目光去看淩不疑,誰知她的未婚夫卻側著臉不肯動。

五公主心花怒放,覺得終於找了發揮平台,連忙道:“母妃好眼光,這程娘子呀……”

“小五你怎麼還是這幅樣子!”越妃盯著五公主的臉,皺眉道,“你這一臉麵的瘡痘都長兩年了,現在不但沒退還愈發旺盛了,你想頂著這張臉出嫁嗎,團扇可遮不住的。”

五公主瞬間石化了,膏體還是紫紅色的。

“愛妃這話說的有理。”皇帝總算開口了,“年前還聽皇後跟你說要飲食清淡,戒酒肉,彆整日嬉鬨尋樂,晨昏顛倒。你聽沒聽進去!”

五公主羞憤難當,渾身顫抖,淚珠在眼眶裡打轉,終於忍不住嗚呼一聲奔出宮室去。

宮室內一片安靜,頗有一種風聲鶴唳之感。

越妃恍若無事,還自言自語道:“都沒說告退就跑了,沒規矩。唉,算啦,嫁人前讓她自在些吧,我就是心太軟了,又愛縱容孩兒。”

眾人:……(你胡說!)

四公主本在偷笑,抬頭間看見親娘正瞟眼睛過來,她一個激靈,立刻大聲道:“兒臣去看看五妹妹,好生勸慰一番,叫她改了飲食習性才是。”獲得皇帝揮手應允後,以奪命狂奔之姿迅速離開宮室。

少商驚訝不能言語。有越妃這種親媽,出生起就是HARD模式啊。

“你怎麼這樣刻薄!看把孩兒們嚇成什麼樣子了。”不怕死的汝陽老王妃再度開口正麵剛越妃,引來眾小輩景仰的目光。

越妃毫無自覺,反口道:“叔母為何隻說我,剛才陛下也訓斥五公主了啊。”看見老王妃張口無言,又自行繼續下去,“也難怪,從小叔母就不喜歡我,老說我任意妄為……”

大駙馬看情形尷尬,出來打圓場:“愛之深,責之切。叔母也是疼愛越妃娘娘,才說話重了些。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這次輪到大公主歎氣了,她雖不如丈夫圓滑,但遠比丈夫了解越妃。從小到大,她始終牢記著在越妃麵前少說話為妙——這是無數次奚落和譏諷換回的深刻教訓。

果然,越妃笑眯眯道:“叔母才不疼愛我呢,叔母疼愛的是陛下。”

大駙馬猶不知死活,笑道:“是麼。兒臣早聽聞陛下自幼明理沉穩,難怪長輩疼愛了。”

越妃望天想了想,搖搖頭:“也不全是。其實陛下年幼時,叔母也不怎麼疼愛。後來陛下料理農桑得力,叔母就開始疼愛他了。陛下年少能乾,漸漸掙下家財名望,叔母就越來越疼愛他了。而後陛下稱帝登基,叔母就疼愛的無以複加了。大駙馬,你以為如何?”

大駙馬:……

少商憐憫:唉,又一尊石膏像。

汝陽王妃怒不可遏,拍案道:“越姮,你這是什麼意思!挑撥我與陛下骨肉親情麼!”

越妃沒去理她,對下首笑笑,十分和藹道:“駙馬呀,不是拿你們當外人,不過有些長輩的故事,你們還是不要聽的好。”

大駙馬感激的都要哭了,連忙起身告退。

二駙馬拙於言辭,動作卻不慢。兩對夫婦同時告退,二駙馬第二秒就拉起二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離去,當真行如淩波微步,迅疾且輕飄,大駙馬夫婦在後麵追的氣喘籲籲。

少商目送他們離去,忍笑到肚皮疼。

“……叔母的責備我可不敢當。”越妃喝一口酒,自在道,“當年大長公主身懷六甲,虛弱難當,叔母舍不得借錢買肉買補養。冰天雪地啊,陛下隻好入山行獵,盼著獵獲些皮毛肉食給長姊,被霍翀兄長追回來時,已凍的渾身青紫了。”

陳年舊事冷不防被提起來,汝陽王妃又羞又臊,偷看了幾眼皇帝,見他麵無表情,她隻好結結巴巴道:“哪是我舍不得錢。當時你叔父幾個在外麵數月未回,我不得留些積蓄啊!老身如何知道陛下會進山,等知道後,老身就連忙叫人去霍家報信了!”

她雖是儘力辯解,然而下首四位皇子已是憤憤不滿的瞪視過來,皇帝麵朝裡向,側頭低垂,不發一言。

“是呀,”越妃忽然傷感起來,“我家在鄰縣,等我們知道時,霍翀兄長已經出錢出人,養好了大長公主身孕和陛下的傷寒。唉,好人不長命啊……”

宮室內再度靜謐,過了片刻,越妃對著淩不疑道:“你舅父隻有你這點血脈了,成親生子給你舅父一家供奉點香火,免得將來他們無人祭拜,做了孤魂野鬼。”

淩不疑拱手稱喏,少商發現他的手指微微發抖。

“正是呀!”汝陽王妃急道,“我也盼著十一郎趕緊成婚生子,可你看看程氏,年幼身小,門第不顯。怎堪與十一郎為配!應該尋一各出身尊貴年歲稍長的女子才是,這樣進門就能生養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去拉身旁的孫女,“我家女瑩呀……”

“徐美人,我看你臉色不好啊。”越妃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徐美人母子正聽的入神,聞言愣住了,母子倆交換了個眼神迅速明白過來。做母親的撫額呻|吟,做兒子的趕緊提出要扶親媽回去休息,然後雙雙離去。

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來,少商有些惴惴不安。

越妃向裕昌郡主和顏悅色的笑了笑,裕昌郡主卻打了個冷顫。

越妃道:“女瑩吾姪,你是個老實孩兒,自身並無過錯,可惜了,你有一個欺侮人家兄長死的早的祖母。我這麼說吧,十一郎就是隨意在街上拉一個適齡未婚的良家女子,都比你強!有些妄念,你還是早些斷了的好,趁著年紀輕,再尋一個好郎婿嫁了吧。”

裕昌郡主嗚咽一聲,掩袖輕哭起來。

“你說什麼!”汝陽王妃撕扯著嗓子大喊道,“你你你…你忤逆長輩,你…”

越妃閒閒的再飲一卮酒,毫不動容。

“娘娘,”淩不疑忽道,“容臣對裕昌郡主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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