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2 / 2)

“原來如此!”少商驚呼,“幸虧你家夫子有見識又機敏。”

“可要命的也在這裡!”梁侗哭喪著臉道,“從我們進家塾讀書開始,叔父的書廬統共開過兩次,都是叔母進去啊!”

少商張大了嘴,良久才道:“你們是不是看錯了啊?也許你們用心讀書,沒注意書廬這邊呢?”她專心讀書時就連頭都不愛抬一下。

梁侗喪著臉道:“今日原先的夫子生病沒來,我們原本是不用上課的。可是州牧大人遣了他的幕僚來坐席。幕僚夫子不愛說話,從頭至尾隻讓我們自己讀書寫字。”

——原來是自習課!梁州牧真是教育事業的鐵粉。

“再說了,就算我一人看漏了眼,難道二十幾位同窗都看漏了麼?尤其幕僚夫子坐的位置還是正對書廬門窗的,他也說,除了叔母沒見過旁人進書廬。”

少商無語了,不用這麼鐵證如山吧!

梁遐冷哼一聲:“事情到了這份上,蠢貨也能猜得出來。定是姒婦中午給兄長送飯時就殺了他,隨後她故作無事,待下午再來一回,假作發覺屍首——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誰知昨天一整日都無人進書廬,是以她無人可以栽贓!這真是罪證確鑿!”

“……那妾適才所說的也沒錯啊。”少商很堅強的繼續現實自己的智慧,“隻不過不是‘曲夫人送古籍時與梁公子發生了爭執然後失手錯殺郎婿’,而是‘曲夫人送午膳時與梁公子發生了爭執然後失手錯殺郎婿’嘛!”看來命案是跑不了,不知能不能算作激情誤殺,博些同情分。

梁遐臉色鐵青,袁慎沉默不語,淩不疑定定的看著梁尚工作台旁的一張小小食案,上麵有吃了一半的飯菜。

“若隻是誤殺,恐怕紀侯也不會到如今還在查問。”他將修長的身體緩緩彎下,撥了撥食案上的杯盞,“有杯無壺,有菜無酒……請問梁侗小友,這酒壺呢?”

梁侗一臉欽佩:“淩大人真是明察秋毫!不錯,這桌上原有一把酒壺的,之前誰也沒注意,可紀大人後來居然發覺酒裡有迷藥!然後,他就將這裡封了起來,還拿走了酒壺……”

梁遐猙獰著一張臉,怒道:“諸位都聽見了?那賤人連迷藥都用上了,這明明是蓄謀已久!曲氏謀殺親夫,罪不可恕,合該千刀萬剮!”

梁侗被嚇的後退兩步,忍不住輕輕抽泣:“叔母為人很好的,待我等遠房子弟從無半分輕視,時時贈衣施藥,噓寒問暖。自從她嫁過來,梁家貧寒旁支人家的日子都好過許多。那年我母親生了重病,還是叔母請了好醫工才救回一條性命!她學問又好,我們老夫子常說若叔母是男子,定能揚名天下。可是,可是…怎麼會…”

少商笑不出來了。

她看看淩不疑,淩不疑微不可查的朝她點點頭——她終於知道了梁州牧為何這麼為難。如果隻是爭執誤殺,還能硬扯幾分緣由;可添了這麼一把迷藥,那就是蓄意殺人了!

少商不死心,又去問梁侗:“曲夫人送午膳離去時,臉上神情怎樣?是不是悲痛欲絕?”

梁侗遲疑道:“呃,我並未看到叔母的麵龐。”

“……此話怎講。”

“彼時叔母披了一件絨氅,兜帽垂下,遮住了麵龐。”

少商腦門一跳:“那她身邊的奴婢呢?是否看見裡麵情形。”

“尚叔父沉迷金石時最恨有人打擾,中午叔母是獨自一人拎著食籠進去的,下午叔母倒沒披大氅,而且扛書箱的家丁也進書廬了,可門口有這麼大一張屏風攔著……”

他指指門口那架彩繪有墨家眾弟子聽教誨的四折漆木屏風,“所以家丁說他們也什麼都沒看見。進去後,他們將書箱扛到門口裡邊後,就告退關門了。”

少商心驚不已。

她舉目四顧,這屋子通體一間,南麵的門窗正對著家塾,眾目睽睽為證,北麵臨湖隻有三扇品字形的圓形小窗,每扇窗的直徑連一尺都不到,超過五六歲的孩子都鑽不進來。

“會不會是有身手高超之人,泅水跨湖,從小圓窗裡擲刀殺死叔父?”梁侗腦洞大開。

“可是你叔父過世時是靠在西側牆上的,刀口直插——剛才你自己說的,那麼除非那位高手的飛刀會拐彎,不然如何能辦到?!”

淩不疑原本背著雙手,透過品字形的三扇小圓窗看湖景,瞥見女孩麵色蒼白,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柔聲道:“彆待在這裡了,我們去看看曲夫人。”

少商遲鈍的點點頭。

托福梁州牧對家族榮譽的堅持,曲泠君如今還能待在自己屋內,她人雖憔悴,但精神還好,少商進去時曲泠君正緊緊摟著自己的一雙兒女。

淩不疑側坐在外間,透過隔扇問道:“曲夫人,我奉陛下旨意過問此案。我隻問你兩句話。第一,梁尚是不是你殺的?”

過了許久,仿佛空氣都凝滯了,曲泠君才堅定道:“我沒有殺他!”頓了頓,又緩了口氣道,“先夫不是我殺的。”

“好。”淩不疑目不斜視,雙手搭在膝上,“那我來問第二句。昨日給梁尚送午膳的是不是你?”

曲泠君再次沉默了,良久才道:“……是我。但我送完飯就出來了,彼時先夫還活著。”

淩不疑優美的嘴唇彎曲出一個譏諷的弧度,他也不多言語,起身就招呼少商離去。

這時一直隨侍在曲泠君身旁的一個婢女忽撲了出來,一把拽住少商,哭喊道:“……程小娘子,您救救我們女公子吧,梁尚不是人,是牲口,是畜生,您跟皇後娘娘說說,他毆打我們女公子好多年了啊……”

坐在淩不疑一側的梁遐勃然大怒,狂風暴雨般衝進來,一腳踹翻那侍婢,更踩在她的頭上反複碾踩:“你這賤人,膽敢辱沒我亡兄…哎喲…”

少商哪見得了這混蛋欺負女人,重重一腳踢向梁遐膝彎處,梁遐痛呼一聲單膝跪倒。少商攔在那侍女身前,厲聲道:“你給我滾出去!寡嫂的內間你也敢闖,這是梁氏的家教嗎,我倒要問一問梁州牧!”

梁遐捏緊拳頭,可顧忌著外麵投來冷冷目光的淩不疑,隻能怒道:“這賤婢胡說八道,我非殺了她不可!”

“是不是胡說八道,二舅父難道心裡不清楚?”坐在淩不疑對麵的袁慎忽高聲道。

梁遐咬牙怒瞪外間:“袁善見,你要吃裡扒外麼!”

袁慎不屑的哂然一笑:“我膠東袁氏什麼時候要吃你們梁家的飯了?大舅父雖也沒什麼才能,但他有一處好,不該說話時絕不開口,免得惹人笑話!”

梁遐語塞,臉色憤懣之極,幾欲殺人狀。

“少商君。”袁慎繼續道,“昨日紀大人遣婦人給舅母查過了——自然,紀大人的本意是想看看舅母身上是否有舅父掙紮時留下的痕跡,誰知卻發現舅母新舊傷痕不少,有些舊傷甚至有七八年之久。少商君,你自己看看便知。”

少商一愣,轉身就往曲泠君走去,伸手撥她衣領和袖口。曲泠君不防女孩動作這麼快,身子一縮,卻依舊被看了個清楚。

後頸與胸口有數道縱橫交錯的鞭痕,手臂上是淤青的毆傷——根據少商豐富的打架經驗來看,這是曲泠君用雙臂避擋時留下的毆傷。

怎麼說呢?與程老爹這種征戰之人相比,這些傷自然不算什麼,可對於一位養尊處優的深閨貴婦而言,可以說是觸目驚心了。

看見這些傷痕,兩個孩童撲到母親的懷中,如幼獸般嗚嗚哭了起來。

梁遐暗罵一聲晦氣,哼哼著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那侍婢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跪在少商跟前哀求道:“程娘子,求求你求求你,替我們女公子說說好話吧。梁尚真不是她殺的,其實她……”

“幼桐!”曲泠君厲嗬一聲,一字一句道,“你再敢多說一句,我絕不活著。你服侍我這麼多年,知道我說到做到的。”

幼桐緊緊閉上雙唇,不敢再說話,無聲痛哭著撲在地上。

“就這樣吧。”淩不疑緩緩起身,“少商,我們該回宮複命了。曲夫人,梁遐公子,我二人會將案情儘數回稟帝後,請諸位放心。袁公子,煩請替我向州牧告辭。今日就此彆過。”說完,他也不理梁遐的勸留和袁慎的欲言又止,拉著少商徑直往外走去。

直至出了梁府,上了馬車,淩不疑將女孩冰涼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暖著。

“不對,這不對。”少商喃喃道,“這件事處處都透著不對,可我說不出來……”

淩不疑看著她困惑蒼白的小臉,心中大起憐意,摸摸她的腦袋,然後攬入懷中:“不要緊,你說不出來,我替你說。就以我們今日所見所聞,這樁案子有六處不對。”

“六處?這麼多!”少商從他懷中鑽出來,眼眸靈活,一如當年那隻小雪貂。

淩不疑又將女孩按了回去:“老實聽著,少插嘴。”

“第一,昨日並不寒冷,我看你連絨襖都沒披就到處跑。好,就算曲泠君體弱畏寒,那為何豔陽高照的中午披著大氅,日頭西垂時反而不披了?十有八|九,中午給梁尚送午膳之人不是曲泠君。可既然行凶者另有其人,那曲泠君為何咬死了不肯說。她在護著誰?”

“對,我也是這麼想。”少商挨著他的胸膛,啄米般點點頭。

“第二,中午送午膳之人雖不是曲泠君,但必是梁尚相識之人,否則他為何沒有叫起來?那麼,這人可能會是誰。”

“第三,既然酒中有迷藥,梁尚必是喝酒後昏昏而睡,隨後被利刃刺死。那麼,書架又是誰推倒的?是那凶手自己麼,為何如此行事。”

“……為了迷惑眾人,顯得梁尚還活著?”少商如此推測。

“好,這算是一個道理。那麼就有第四了。”淩不疑笑著揉揉女孩的頭發。

“那座家塾四麵通透,人人都看得見。除了在後間用午膳那陣,學子們始終待在正對書廬的學堂間。如果有人打算行凶,何不趁眾學子進入後間再溜進書廬,行凶後再悄悄溜出?反正家塾的規矩是,夫子不用完飯學子們都不能離開。可這人反而在午膳前,眾目睽睽之下進入書廬,之後又推倒書架,引學子們跑出來,親眼目睹她離去?”

“第五,說句實話,曲泠君並非無知弱女子,若她想殺梁尚,投毒,溺水,醉酒……有的是法子。何必弄到這般田地,幾乎無可脫罪!”

“第六,也是最有趣的地方……”淩不疑看著女孩的眼睛,緩緩道,“你我皆知,有人在陷害曲泠君。曲泠君自己也知道有人在害她。可她卻不願為自己辯駁,這是為何?”

“對對對!這就是我最不解之處!這曲泠君不要命了麼!”少商趴在淩不疑胸膛上,腦子仿佛搗成了漿糊,結結巴巴的,“那……那現在該怎麼辦?”

淩不疑摟著女孩,舒展的向車壁靠去,閉目養神:“不怎麼辦。我們回宮將詳情稟告說了便是。查案的有揚侯紀遵,斷事的有陛下,煩心的有梁曲兩家……嗯,再添半個袁家罷。說到底,這樁案子,與你我並不相乾。”

少商怔住了,片刻後扯著淩不疑的衣襟,搖晃道:“這樣好麼?曲夫人是無辜的呀!”

淩不疑睜開眼,深褐色眼眸似琉璃般光華璀然。他的神情很溫柔,可說出口的話卻如冰原上吹過的蕭瑟北風。

“曲泠君自尋死路,我們何必要阻止。她覺得有些事比自己的孩兒也許會父母雙亡更重要,那就如她的意好了……傻孩子,你以後會知道,有些內情,有些底細,還是不知道的好。”

“知道越多,悲苦越深。你記住我這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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