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2)

回宮途中,淩不疑在馬上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鑽進少商的馬車去查看她的傷勢。

他不顧女孩的誒誒掙紮,捧著她的小臉轉來側去看了兩遍——額頭腫了,下巴擦破些油皮,不過都不如頸項上被掐出來的淤痕來的重。擼起袍袖,兩處手肘都磕出了淤青,兩隻手掌緣處有許多擦傷,也不知腿上怎樣……

“喂喂你好了啊!快住手!”少商一手捂著襟口,一手努力壓著裙袍和褲腳,“回去我會找翟媼看的,這還在路上呢!”再不阻止他都要來剝她衣裳了吧。

淩不疑看了她半天:“……你真的不先回家?”

少商稚嫩的麵孔一派滄桑:“這天底下,大約隻有娘娘是不會罵我的。我這幅樣子回家,阿父阿母連同三位兄長能念叨我半個月!唉,先去長秋宮躲一躲吧。”

淩不疑哼道:“你也知道怕,我就是平日說你太少,才叫你這麼膽大包天!”說歸說,他終究還是下了馬車,騎馬到梁無忌身旁去了。

下馬進宮,梁淩二人一路直奔尚書台,皇帝一聽是養子和梁無忌求見,立刻屏退左右。聽養子簡要的敘述了一遍適才梁府的變故,皇帝看著跪在下首的梁無忌,冷冷道:“你好大的膽子!子晟說要活捉梁遐,你竟敢一箭射殺!”

梁無忌叩首,不敢爭辯。

皇帝愈怒,大聲道:“你怕子晟捉了梁遐之後問出些什麼嗎?!真是好決斷,朕以前倒沒看出梁愛卿這麼能狠得下心……”

“陛下!”梁無忌哀聲叫道。

“陛下。”他緩下語氣,聲音低沉,“我河東梁氏原來枝繁葉茂,不說叔伯堂親,光是大父膝下就有八子六女。雖吾父早亡,但伯父依舊手足眾多。然天欲亡人,必先以微福驕之。從戾帝幸進朝堂執掌大權起,梁家就開始逐漸人丁凋零了……”

“先是與曲家爭鬥十數年,死傷無數,後又在戾帝隱太子一案中受了牽連,此後不斷受朝廷刁難側目。再然後,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梁家又如何能獨善其身。微臣掌家主之位時,身邊竟無可用幾個可用的骨肉——三位叔父未及成婚生子就身故了,兩位叔父攜子上陣時父子俱亡,其餘堂兄弟不是在牢獄中受刑身殘,就是體弱早逝。”

河東梁氏煌煌近百年,煊赫一時,聽到如今竟落到這般田地,皇帝不免起了惻隱之心。

“那年微臣投在陛下跟前,略有薄績,陛下還與微臣打趣,問臣為何不求封賞手足子侄,臣有苦無處說。臣哪裡是淡泊無求啊,實在是…實在是…”

梁無忌泣淚,顫身仆於階下,“實在是家中已無得用的青壯子弟了!”

皇帝長歎一聲,撫膝垂坐。:“你先起來,坐著好好說話。”

梁無忌遵旨,起身跽坐,拭淚後正色道:“陛下,難道臣不知梁尚梁遐皆庸碌無能之輩麼?換做以前,這樣的東西就是管莊園田產都不配!可臣有什麼法子,臣已年近半百,隻能這麼熬著,盼下一代能出些有才乾的孩兒……”

皇帝幽幽一歎。為什麼世人常愛子孫眾多,蓋因子孫越多,出俊才的可能性越高,如梁氏這樣千裡田畝數根禾苗,就是挑也沒的挑。想到這裡,皇帝很神妙的望了養子一眼。

當初得知養子喜歡程家的小女兒時,他就著人去打聽了。程家的門第聲望俱不能叫他滿意,不過聽聞女孩的母親蕭氏多產時,皇帝踟躇了。

蕭氏長年隨軍能生下四個兒子,而且各個養的矯健壯實,蕭氏之母更不必說了,據說育有七八個兒子,都說女兒隨母……嗯,這個蠻好的。

淩不疑被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心下奇怪,覺得養父這目光有些詭異。

“朕知梁氏之苦。”皇帝不動聲色道,“這與眼下的案子有何乾係。太子無端受牽連,弄了一身汙名,難道不該擒下梁遐後細細審問?!你倒好,一箭射殺,一了百了,莫非你暗中同謀了此事?!”

“陛下聖明燭照,臣暗中謀劃此事於臣有什麼好處。”梁無忌苦笑道,“梁氏後繼無人,躲避是非隱沒風頭還來不及,怎會自行踏入漩渦?陛下……”他忽然壓低聲音,“這件事真查下去,梁氏固然首當其衝,於大局,也未必是好事啊……”

皇帝側首一閉眼,揮手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梁無忌知道皇帝是個明白人。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當即謝恩退出。

待殿內無人,皇帝沒好氣的白了養子一眼:“你就是這麼辦事的?眼睜睜看著梁無忌把梁遐滅了口。那時你隻顧著少商了吧,不然梁無忌一張弓搭箭你就能察覺!”

雖然養父說的是實情,但淩不疑肯定不會乖乖承認,轉言道:“陛下,其實如今的情形不是比審問梁遐更為妥當麼?”

皇帝瞪著養子。

淩不疑道:“陛下的初衷隻是為了替太子殿下洗清汙名,今日也算是歪打正著,弄的儘人皆知,比當真從梁遐口中審出什麼來更妙。”

“有話直說,不用說一半藏一半。”皇帝道。

“曲泠君雖是梁家婦,但她是自出嫁後十年不曾踏足都城,這回來都城至今不過十日。她不清楚梁府細密,不諳熟都城人事,倉促間如何能籌謀出如此周全的計策。梁遐年幼時倒是在都城住了好些年,可臣觀其為人,不似有這等心計之人。那麼,究竟是誰在背後統籌了這一切——是誰透露曲氏受梁尚毆打的消息給太子,是誰提前得知太子與曲氏要在紫桂彆院見麵,又是誰買通了孫勝……”

“陛下,從前日事發起,梁府莫名死了三名家丁,一個是溺水,一個醉酒摔死,還有一個是誤食了毒菇,紫桂彆院也不見了四五個奴婢。孫勝如今是在臣手裡,但倘若放他出去,臣敢打賭,他也活不了幾日。不過儘管如此,陛下若真要追根究底,不是不能查出暗中之人。不過,陛下,您真要查下去麼?”

皇帝坐的一動不動,過了良久,仿佛殿外飄落的樹葉都凝固在了半空中,他才道:“你去看看皇後和太子吧。”

淩不疑看了看皇帝,躬身告退。

……

啪!一個耳光重重打在小越侯臉上,他保養得宜的麵頰上迅速浮起鮮紅的掌印。

大越侯指著弟弟低罵:“你吃了雄心豹子膽,膽敢暗中做出這等事來!”

“長兄,你輕一些。”中越侯走到窗外不安的看了看。

小越侯臉都不捂一下,反笑道:“兄長不必擔心,我沒留下一點痕跡。”

“沒留下痕跡,你還殺這麼多人!”大越侯道。

“那是障眼法。”小越侯道,“真要將涉事之人全殺了,可不止那幾個。我特意殺幾個留幾個,就是為了自保。”

大越侯冷冷的看著幼弟。

小越侯笑道:“難道長兄真以為這事是我一人所為?主意的確是我出的,可牽涉其中的人家多了。彆的不說,孫勝難道是片刻之間可以買通的?他到底是孫家人,為了拿住他殺人謀財的把柄,有人暗中等了五六年,就為了能有用到的一天。”

“你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太子殿下是個厚道誠實的君子……”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一口氣!”

小越後大喊一聲,怒潮洶湧。

“你小聲點!”中越後低聲道,“非要把全府的人都叫出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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