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2)

曲泠君離去後兩日,二皇妃終於探病回來,與此同時,征伐壽春逆賊一事正式提上日程,輜重糧草兵械乃至軍隊都是數月前就預備好的,隨著皇帝一聲令下,早已整備完畢的戰爭機器猶如自有生命一般井然有序的發動起來。

二皇子看的眼熱,抻頭抻腦的想往軍營裡湊,卻被皇帝捉住一個小小錯處狠狠發落了一頓,次日二皇妃就向皇後告假,表示他們夫妻二人欲暫離都城,前去參加好友曲泠君的婚禮。皇後允諾。淩不疑聽聞後,表示二皇子這皇妃娶的不錯。

少商立刻猜道:“你是說,二皇妃她早就聽說了曲夫人之事,但躲在外麵不肯回都城?”

“她自詡曲泠君好友。好友犯下殺夫大罪,她管還是不管?不管,未免顯得涼薄,管,她恐怕也不能肯定曲泠君有沒有殺人。未免無端惹一身嫌,還不如置身事外。”

少商一臉悵然:“這宮裡的人啊,沒一個簡單的,二皇妃看起來很直爽的,沒想到也這樣有心計。”

淩不疑道:“單論心計,太子妃給二皇妃提鞋都不配。這些年來,若非皇後與我多番回護,太子妃不知有多少短處被她拿捏去了。”

“二皇妃這樣,娘娘就不斥責一番?”

“斥責什麼。她又沒栽贓誣陷,的確是太子妃手下的人行事不當,二皇妃不過是暗中追查,繼而揭發罷了。”

少商歎口氣,然後想到一事,緊張的拉著淩不疑的袖子:“那那那前幾天,你偷偷溜出磐罄大營與我去塗高山玩耍,那溫泉彆院的內官肯定告訴陛下了!如今朝堂上下都忙著籌備征伐壽春一事,你也是出征大軍中的一員,居然居然……那可怎麼辦啊?!”

淩不疑笑的明朗,揉揉女孩的小臉:“你才想到啊!”被拍開了手後,他道,“今日一早,我已被陛下訓斥過了。”

少商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陛下會訓斥你,就不會有大事。”

淩不疑一派雲淡風輕:“這場戰事,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沒錯。壽春之戰隻是一場小型戰事,是以一國之力征一地之亂,猶如千斤重錘碾酥餅,朝中眾臣都知道逆賊彭真必成齏粉——於是,花樣就來了。

那些曾隨著皇帝叱吒天下的老將重臣們這次都很有風度,推辭的推辭,舉賢的舉賢,一點沒有爭功搶權的意思,反而紛紛表示吾輩已老,該把發光發熱的機會讓給年輕人。

那麼是哪些年輕人呢?眾臣臉上笑嘻嘻,心裡門兒清——當然是各家族的子弟後輩嘍!

所以,這回連出名魯直矯悍的吳大將軍也縮在家中,不肯出來統領全軍。蓋因他明白,這回麻煩的不是打仗,而是如何掌控這一幫野牛犢子似的勳貴子弟們!不光要管好管牢,還要在保證戰事順利的前提下,讓這班子弟們有露臉立功的機會,同時更要注意尺度,磕傷擦破嚶嚶嚶的可以,斷手斷腳掉腦袋的不要。

這種情況皇帝心知肚明,但也不好申斥,因為他自己就是頭一個這麼乾的。

沒辦法,養子打起來悍勇驕烈,毫不顧惜己身,一個沒看住什麼凶險的地方都敢衝,皇帝之前已被嚇到過好多次了,龍顏上皺紋都多了數根。真正血雨腥風的大戰事他舍不得把淩不疑丟進去,壽春這種難度的小戰事最好不過了。

估計那幫老兄弟和自己打的是一個主意,皇帝總不能說‘老子是真龍可以這麼乾,你們是小蝦米所以不可以’吧,皇帝不免懷念先祖高皇帝的無賴光棍氣質,這麼優秀的品質怎麼就沒遺傳一點給子孫呢。

再通情達理,皇帝畢竟是白手打江山的開國君主,深知戰事不得輕忽的道理,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的。勳貴子弟可以參軍,但比例不能超過三成,並且要嚴加管束。在層層考量之下,原本隻是打算去給淩不疑壓陣的崔祐被直接提成了大軍統帥。

這一敕令下來,眾臣(尤其是有子弟在軍中的)立刻山呼皇帝英明神武,各種花式歌功頌德,崔祐在一旁麵如土色,天旋地轉——既然當年皇帝能放心把十五歲的養子交到他手中,那麼自然眾臣也放心把子侄丟給這位金牌奶爸,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樣一樣滴。

崔祐在重臣中有著數一數二的好人緣。

眾臣喜歡他,因為他既不愛爭權也不喜奪勢,許多爭執他笑笑就過去了。

皇帝喜歡他,每每笑問他這番又立功了要什麼賞賜,崔祐總會用飽含深意的明媚目光回望,直望的皇帝一陣雞皮疙瘩——皇帝用腳指頭都能想到崔祐要什麼,左右不過是將來等霍君華病好了為他們賜婚之類的。

崔祐雖貌不出眾,但相交幾十年的老兄弟們無不知道他足智多謀,行事謹慎;若非幾十年如一日的吊死在霍君華身上,想為他續弦的人家都快踏破崔家大門了。於是原本猶猶豫豫的班家也將一根獨苗班小侯領了出來,一臉道德文章的虞侯也羞羞答答的塞了三個兒子過來……諸如此類。

行程愈緊,人人也愈發忙碌,少商也不例外。

這些日子她連夜為淩不疑趕製了一身裡衣和一雙厚厚的絨襪,還特意將最後幾針拿去長秋宮做,當著皇老伯的麵收了口子。看著少商被戳成滿天星鬥的手指,縱然那成品實在不怎樣,皇帝還是從鼻子裡哼了兩聲,表示還算滿意。

淩不疑沉著臉將少商扯了出來,反複翻看她的小手,不悅道:“弄成這樣,還不如不做。”

少商笑著去點他的臉頰:“你好沒良心,我手指弄成這樣為的是誰?”

“自然是為了不被陛下訓斥。”淩不疑利落的拆穿她。

少商有些臉紅,訕訕道:“你說的沒錯……不過,我傅母說,女紅還是得學一點的,將來好給郎婿孩兒做些貼身的東西。”

“上回你衣袖刮破了還是我給你補的,我何時指望過你的女紅。”

少商無可奈何道:“你就不能不提這件事麼。那日回去後傅母問我衣袖是誰縫的,我說是你,然後足足被她訓了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傅母說,這種事若傳出去絕對是亙古奇聞,程家女子以後都不用出門了!”

淩不疑笑了出來。他看著女孩小小翹翹的鼻尖在寒氣中微微發紅,忍不住低頭咬了一口。

少商捂著鼻子紅著臉,連退幾大步,指著男人顫著手指:“你你你……”

淩不疑上前幾步,修長的身軀玉山傾斜般靠過來,低聲在她耳邊道:“你彆生氣,我讓你咬回來。”

少商看著他微微移動的喉結,英挺高聳的鼻梁,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紅的更厲害了。

臨行前的最後一日,淩益悄悄去了淩不疑的府邸,彼時少商恰好也在。他看見少商,溫和的笑了下:“陛下不喜歡我來找子晟,你彆說出去。”

少商恭敬的躬身行禮,並不答話。

淩益給兒子送去了一副珍貴的金絲軟甲,反反複複的叮囑:“一定要全身而返,身體周全比什麼都要緊。彆心頭一熱就輕易行險,彆…彆像你舅父那樣…活著最要緊。隻有活著,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淩不疑低頭聽了,一一稱喏。父子倆相對無言,良久,淩不疑才道:“等我這次回來,就去城陽侯府。正旦興許趕不上了,可能元宵……”

淩益喜上眉梢,連聲道好,轉頭道:“少商,到時你也來!”他頓了一下,“淳於氏不會出來,若還有人對你不客氣,你想說什麼都可以,不用怕!”

淩益要回去時,歐陽夫子忽來送急報,少商便起身替淩不疑送淩益出門,行至前庭,淩益忽歎道:“子晟性情執拗,你多勸勸他,不要聽旁人吹捧什麼蓋世英雄就不管不顧了。你是沒見過子晟的舅父,當真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還不是塵歸塵,土歸土,煙消雲散了。”

少商忽然立住不走了:“每個人都會塵歸塵,土歸土,每個人都會煙消雲散!可是做過的事情不會煙消雲散,留下的功業也不會煙消雲散!”

淩益有些愕然,隨即又笑了:“那麼,你希望子晟也這樣嗎?”

少商啞然。

目送淩益離去,她緩緩踱步到後園,呆呆站在一株老梅下,過了許久,淩不疑過來找她,笑問怎麼了。少商看著他俊美的麵龐許久許久,歎道:“要不你辭官算了,我來養你。”

淩不疑先是一愣,繼而失笑:“彆聽我父親的,生死有命,我且沒活夠呢。”

少商點點頭,由衷的歎道:“對,生死有命,所以我一定會改嫁的。”

淩不疑臉黑了:“……你放心,我一定活著回來。”

大軍開拔那日,程老爹一臉被人欠債不還的不悅。這回他被皇帝委派至揚州中部以南,與韓大將軍一道駐守在壽春南下的數條必經之路上,以防逆賊潰敗後逃竄。

他早幾日就看見女兒在哪兒吭哧吭哧的做針線,哪怕阿苧眼不錯的盯著,還是險些釀出血案。原本程始以為這是做給自己的,但經過妻子委婉提醒女兒已經定親,他很有自覺的想,哪怕衣裳是給淩不疑的,大約絨襪總是自己的吧。誰知,根本沒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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