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2)

兩撥人是在徐郡以北的一座驛站中碰上的,萬鬆柏同誌還是派頭十足,將軍肚一點沒小,八字胡依舊油光水滑,隨身的侍衛家丁婢女庖廚外加兩名侍弄獵犬的師傅一個都不少——少商頭一回覺察出老萬伯有那麼幾分世家老公子的氣派了。

看著自家老爹這幅不慌不忙閒庭信步的死樣子,萬萋萋氣的兩眼嗖嗖直冒小刀,射它一個天女散花肚皮開花,看看她親親老爹還嘚不嘚瑟的起來!

“阿父!你還這麼悠閒!你知不知道我……”

“好了。”萬鬆柏威嚴的打斷女兒,“有話進屋裡說。”

少商暗掐了萬萋萋一把,萬萋萋隻好強忍怒氣跟著程家兄弟進了屋——驛站中最好的一間房。一俟屏退周遭,萬萋萋就迫不及待道:“阿父,你知不知道……”

“我都知道了!”萬鬆柏道,然後他轉向程氏兄妹三人,“聖旨四日前由快馬加急傳送到我處,不過你們阿母的密報五日前就送到了。我什麼都知道了,這天厭地憎的黃聞,老子與他無冤無仇,居然莫名其妙的來陷害我!等老子回都城麵聖,非狠狠告他一狀不可!”

一聽這話,少商心頭一鬆,喜道:“如此說來,那黃禦史所奏之事純屬子虛烏有了?伯父您並未蕩亂法跡為禍百姓了?”

萬鬆柏一拍案幾,氣勢萬鈞的喝道:“你伯父是那種人嗎?!”

“阿父你好好說話,彆嚇著我阿妹!”萬萋萋緊張的護在少商跟前。

程少宮有氣無力的挨著火爐,儘力伸張手掌取暖,嘟囔道:“且嚇不著她呢。”

“我為何兩日前才啟程,因為我不能兩手空空的去麵聖啊!那姓黃的狗剩說我強擄民女……哼,我如今手上拿著轄下幾家大族的聯名保書,聲言絕無此事。我看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女稚兒可憐,就找了些德高望重的老丈老媼幫忙收留照看罷了。我能看上那些可憐女子?行行好,一個個麵黃肌瘦,骨如柴木,老子是瞎了還是瘋了!”

“還說我圈占民田?徐郡是什麼沃野千裡的富庶之地嗎,七成是山地,七成!屯田墾荒都來不及我還圈地?圈起山地來作甚,掘出山石沙土給他黃聞壘墳頭啊!”萬鬆柏嘴毒起來也是很可觀。

“是以伯父也並無占地圈地之事?”程少宮皺眉道。

萬鬆柏道:“圈占田地無非兩個用處,一者有獲益,能耕種或開礦,二者圍造莊園,我這郡太守是能做一輩子還是怎樣,圈徐郡的地是要作甚!”

少商察覺出異樣了,看了雙胞兄長一眼:“……這樣容易辯白的事情,那黃聞為何要彈劾伯父?莫非…伯父與他有仇…?”

萬鬆柏一下啞了火,躊躇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扭頭問身旁一名中年老仆,“阿福,我得罪過那姓黃的麼?”

萬福是萬家世仆,從小就做了萬鬆柏的隨從,累至如今的成了大管事。他也有些猶豫:“……應該沒有吧,咱家與黃大人並無往來啊。”

“這可難說的很,阿父脾氣大,嘴上又沒把門的,什麼時候得罪了人說不定也不知道。”萬萋萋翻了個白眼。

“也說不定是你在外麵得罪了人,連累了你老父!”萬鬆柏指著女兒罵。

程頌思維比較直接:“既然想不通就先彆想了,咱們還是儘早趕回都城。伯父麵聖後將事情說清楚,再找老夫人和阿母細細商議。”

萬鬆柏大力拍膝,毫無負擔道:“沒錯。就算萋萋的大母想不通,你們母親那腦子,一個頂人家十個,定然能想明白。咱們今日稍事歇息,明早就啟程。”

眾小輩齊聲稱喏。

一路上來,少商所憂之事莫過於萬老伯究竟有沒有犯下不法之事,如今聽了這番解釋,她心中大定,於是當夜睡的噴香酣熟。次日清晨,車隊起行,萬鬆柏急著麵聖喊冤,便提議取近路,反正兩撥人已彙合,也不怕錯過了。

於是,除了程少宮繼續縮在車中,其餘幾人都騎在馬上,說說笑笑就過了一日,夜晚在山腳下安營紮寨,清早繼續趕路。

“這裡離壽春那一帶不遠,嫋嫋啊,你不去看看淩不疑嗎?”萬鬆柏腆著肚皮打趣起來。

“不去!”少商一口回絕,“好不容易沒人管束…咳咳,我的意思是,男兒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淩大人此時正在為國操勞,我怎好去打攪…”

萬萋萋哪裡不知道自家把子的心事,笑嘻嘻的去看程頌,程頌扮了個鬼臉。程少宮從車窗中探出腦袋:“你在我們跟前裝什麼啊,有本事裝的淩大人也信你。”

少商翻臉道:“你當初不是嫌棄阿垚天真沒主見嗎,現在給你送來了淩不疑這位妹婿,你豈非喜不自勝?以後他再來家中用飯,你就陪著我們一道吧!”

程少宮正要回敬兩句,忽的空中射過一支冷箭,險險擦過馬車,隨即四周呼哨聲四起,前方的侍衛們大喊起來——“有劫匪!”

這次與滑縣那回不同,少商上頭有萬鬆柏老同誌,左右有兩位兄長,還有萬萋萋也是自小精通騎射,是以她並不如何擔心。

隻見前方蜂擁而來了五六十號匪徒,穿的五花八門,有做獵戶打扮的,有做市井短打的,還有穿戴陳舊盔甲的,每人臉上都蒙了黑布。

起先眾人並不如何緊張,畢竟自己這邊加起來差不多有百餘號人了,誰知這批劫匪竟出乎意料的紮手。侍衛們箭簇齊射,他們懂得用藤編盾牌拚起來抵擋;侍衛們騎馬衝殺,他們懂得支起長矛拒馬;待到近身搏鬥時,匪徒們居然劈擋砍殺騰挪自如,各個都武藝不弱。

兩邊激鬥了大半個時辰,隨著敵方首領呼哨一聲,匪徒們退的乾乾淨淨。

萬鬆柏領著程頌前去檢點傷亡,程少宮則持劍護衛在少商身旁,疑惑道:“這年頭劫匪都這麼囂張了?青天白日就敢打劫官兵!”

少商道:“是呀,這劫匪也蠻奇怪的,都不先吆喝兩句‘此山是我開’什麼的。”

萬萋萋湊過來道:“也許他們想先殺光了我們,然後好搶走全部財物?我和阿父以前在外麵時,也遇到過凶殘的山匪。他們是打不過就跑,打得過就趕儘殺絕,避免漏了蹤跡,讓人去報官府。”

少商覺得很有道理。

這時,淩不疑留下的那隊侍衛的首領忽上前來,他向少商拱手道:“啟稟小女君,情形不大好,卑職請求去討救兵。”

“情形不好?不是大獲全勝嗎。”少商不解。

那侍衛首領道:“小女君,您看看咱們如今所處之地。”

少商等人環顧四周。此處正是一座山林中間的夾道,兩邊皆是密林。少商還不明所以,程少宮已沉聲道:“林密山深,夾道細長,阿父說過,這種地形最易設伏兵。”

那侍衛首領一拱手:“公子明鑒。那賊匪雖被打退,可他們隻留下一二十具屍首,我們卻傷亡了三四十號人。死的也就算了,就地掩埋,來日再做計較。可那些傷者呢,難道丟棄在這裡。可若要分人手照看他們,就又得損耗些許戰力。在出這座山前,倘若再有伏兵,我們甚難抵擋。”

少商大是驚異:“難道,那些劫匪還會再來?不是都被打跑了嗎。”

侍衛首領道:“不來最好。可我們總要做最壞的打算,方能周全。小女君若有個閃失,我等萬死莫辭。”

少商察覺出事態的嚴重性,鄭重道:“那我們向誰討要救兵,昨日離開的那座驛站我看也沒多少人手。”

侍衛首領道:“徐郡地處壽春西北,崔侯的大軍是從北向南對壽春形成泰山壓頂之勢,我們派輕騎從北麵直取即可,不計遇到哪路人馬,隻要亮出少主公的名號,他們總肯派人來救的。”

少商心裡明白,立刻叫人從車中拿出筆墨絹帛,手書四封求救信,落款處蓋上淩不疑留給自己的那枚私印,火漆封囊後交給四位矯健的騎士。

目送四騎飛奔離去,萬萋萋笑道:“說不定要白費些許你家郎婿的人情了。”

收拾完畢,萬鬆柏也覺得此處不宜久留,喝令車隊趕緊前行。疾走大半日,眼見天色漸暗,即將走出這座陰沉的山林,誰知左右兩麵的密林中再度衝出劫匪打扮的蒙麵人,前後圍抄,正形成一個包夾之勢。

不消言語,即可又是一片殺聲震天,這次少商笑不出來了,看著己方死傷愈加嚴重,而敵方卻有條不紊的慢慢逼近,業已親身搏殺的萬鬆柏和程頌都已是滿身血跡,臉上汗汙夾雜。

這時就顯示出淩不疑麾下護衛的心理素質了,打到這個田地,他們依舊沉著冷靜,那侍衛首領還指揮眾家丁慢慢收攏圈子,邊打邊退,躲入山林。

到天色漆黑時,這波劫匪又被打退了。檢點死傷,哪怕算上程氏兄弟,如今剩下的還有戰力的不足三十人。

那侍衛首領指揮眾人躲入山林中一處巨石山洞,又叫人將完好的馬車拉上來團團圍住,以做拒馬柵欄,並熄滅火把燈籠。少商問:“前麵就能出山林了,我們為何不衝出去。”

不等那侍衛首領開口,滿臉血汙的程頌疲憊道:“如今我們人少,賊人卻不知還有幾何,到了地勢開闊之處,我們更加死路一條,還不如這裡有遮有蔽,加上天黑林密,他們暫時不敢過來,可是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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