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麒垂下眼瞼,避開與宮九的視線對視的可能。
以他的易容水平,就連與這年輕城兵相識的獄卒都沒發現異樣,宮九應當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宮九身後跟了烏泱泱一大幫子人。不過最終跟著宮九進入停屍房的,也就隻有楚留香、胡鐵花、被宮九臨時抓了壯丁的李副將,還有就是昨日墨麒在宅門看到的那個,和宮九對話的矮個子。
宮九似乎對這個矮個子毫無好感,本就總是覆著寒霜的麵龐,神色更冷了幾分:“怎麼,你主子這麼不放心我,還要特地派你來在旁邊看著?”
“世子爺這話說的就折煞奴才了。”林七的聲音特殊,一聽就能聽出這年輕男子是個太監,他恭敬道,“主子怎麼會派林七來看著您呢?世子爺多慮了。林七隻是被派來給世子爺幫幫忙,打打下手——”
宮九不耐地蹙眉,打斷了林七的鬼話:“若是編不出原因,便閉上嘴。站遠些,彆礙事。”
林七麵不改色,立馬道:“林七明白。”
說罷,林七就退到人群的最外圍一杵,安安靜靜地當一個木樁子,當真不再說話了。
依太平王世子的性格,能答應幫聖上的忙就不錯了,他還是乖乖閉嘴,莫要往世子爺麵前湊比較好。
楚留香和胡鐵花對視了一眼,心下了然。
想來,這林七公公,就是汴京城內的那一位遣來的耳目了。
玉門關一案牽涉到邊境安定,又死了好幾個朝廷中人,汴京城中那位會格外關注是理所當然的。
“這裡的仵作是普通人,一生都在這玉門關內生活,大抵是沒想過這些關內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可能是被江湖人所殺,隻當普通屍體驗了。發現不了這不對勁之處,很正常。”楚留香細細檢查著四具馬背回的屍首上的傷。
宮九冷漠道:“在其位,謀其職。既然擔了這個責位,又不能精於職,再多的借口也不能為他開脫。”
胡鐵花咧咧嘴,坦言道:“你這要求未免太高。也不是所有人都同九公子你一樣,天生就有過人的才智,學什麼都能儘善儘美的。”
這話說的還挺順耳,宮九便沒有和胡鐵花計較。
楚留香突然開口:“你們看。”
宮九和胡鐵花走到床前。
胡鐵花:“看什麼?”
“撇除掉那些不會致命的位置,那些都可以是掩護。”楚留香道,“你們來單看這些死者要害處留下的啄傷和撕咬痕跡。”
楚留香挨個分析四具屍體的狀況:“馬將軍的屍體,是十二天前送來的。損害得最為嚴重,莫要說什麼刀傷劍傷,就連四肢都沒保留完整,可以說前半部分的屍體,除了骨頭,什麼都沒留下,全被鳥蟲吃了個乾淨。”
楚留香引著眾人到第二具屍體前:“這是玉商錢世貞的屍體,也是第二具屍體,是九天前送來的。你們看,他的屍體的損傷就輕多了,隻被吃了胸腔附近的位置。”
眾人又跟著楚留香到了第三句屍體前:“第三具,主簿文大人的屍體,六天前送來的。這啄食的痕跡,就更淺了。仔細看,隻是被啄食了脖頸附近的皮肉,其他的地方,都是些皮外傷。”
楚留香走到最後一具屍體前:“但到了這裡,第四具屍體,也就是副將武大人的屍體,啄食的痕跡又突然變深了,而且麵積極大,最重要的是這一部分。”他指了指武大人的胸膛,比劃了一個貫穿胸膛的動作,“胸腔豁然洞開,從前麵到後麵,被吃了個乾乾淨淨。”
墨麒不動聲色地跟著楚留香的指點看。
胡鐵花不耐煩聽楚留香賣關子:“這是何意?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宮九:“啄食痕跡深的,都是有些自保之力的人。淺的,則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沒錯。”楚留香點頭,“而且,雖然啄食的痕跡都被有意做了掩飾還有設計,但若這些人當真其實是被劍所殺……在這個假設下,就不難看出,這些屍體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胡鐵花了然:“馬將軍的屍首沒了前麵大半部分,想必是身前受傷。錢世貞胸腔被啄食,那便是一劍穿心。文大人脖頸受損最嚴重,故而應是被一劍封喉。至於武大人,應當是因為他比錢世貞難對付些,下殺手之人用力過猛,一劍洞穿了胸膛,因此他的胸,被鳥蟲啄食出了一個大窟窿。”
楚留香點頭:“從副將武大人身上的留下的劍痕來看,這個假設是最有可能成立的。”
楚留香站在武大人的床邊,緩緩道:“劍,才是殺人之器。鳥蟲留下的啄食啃咬痕跡,皆是殺手故布的疑雲。”
胡鐵花沉思:“隻是,單知道他們究竟怎麼死的並不算結束。最重要的是,他們因何而死,又是被誰殺死的。”
楚留香脫了手套,無奈地摸摸鼻子:“這就不是我們蹲在停屍房裡,對著這些屍首冥思苦想能想得通的了。”他轉頭問一旁沉默的宮九,“不知關內原本負責此案的人,有沒有去這些死者家中詢問?”
宮九看了眼一旁站了好久的李副將。
李副將忙道:“有的,不過……”他遲疑了一下,“不過後來,又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