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夜半歌聲案01(2 / 2)

不過……換另一個角度來說,這般快的愈合速度倒也不錯。

——至少不必擔心宮九寢宮裡放的那些東西一一用來,宮九會不會承受不住了。

墨麒在心裡冷笑了一下。

想到昨日在宮殿裡遇到的一切,墨麒的眼睛紅了一瞬,又被他立即壓了下去。

昨日他想了一宿,已經將原本攤牌的決定拋之腦後了。

沙曼的出現令他重新做下決定,原定的保持冷淡、沉默直到三月之約之後的計劃重整旗鼓,變得牢不可摧。

至於那些放在矮櫃上的小東小西,則讓他心中藏著的已經偃旗息鼓多時的小黑本重見天日,單是昨天一個晚上就記錄下了無數個宮九的“罪狀”,準備攢到三月之約塵埃落定之後,再和宮九一條、一條地慢·慢·清·算。

宮九被墨麒看的背後寒毛直豎,差點就想掉頭就走了。不過墨麒一動不動的樣子,還是令他心中生出幾分僥幸:或許昨日在地宮之中,道長隻是一時受走火入魔的影響,才突然變得那麼強勢,現在看道長,應該是平日的樣子,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不大好……

宮九並不知道昨晚沙曼擅自來找他的事情:“喝湯吧。”他走到墨麒身邊,把湯碗放下,隨後從腰間摸出了一塊玉佩。

和他劍上的那塊一模一樣,隻不過顏色不同。墨麒給他準備的那塊蜀山玉是純白的,而宮九給墨麒準備的這塊玉佩則是玄黑的,玉脂飽滿釉亮,看起來更加沉著,更有幾分玄妙之感。

墨麒看著宮九遞到他麵前的玉佩,玉佩上的每一個紋路,都和他給宮九的那塊九曲環佩一樣,暗藏著鎮定心神的奇門陣法。

宮九揣摩著墨麒的神色,卻按捺不住心頭得意地忍不住開口道:“這是我昨晚連夜找玉匠做出來的——我看你昨日在地宮中,似有走火入魔的趨勢?所以才想著送你這個玉佩。原本應該是我親手做的,不過這走火入魔等不得,你且先拿這塊湊合著,待我自己做的那塊好了,我再拿來同你換這塊。”

宮九又道:“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墨麒……墨麒再次陷入了兩難。

按照他已經定下的計劃,這個時候他應該冷淡地對宮九哦一聲,然後隨手將這枚玉佩放在桌上,以表不放在心上。甚至於他可以不收這枚玉佩,畢竟他並不是那種需要擔心走火入魔的人,恰恰相反,他的內功就是在靠著走火入魔步步提升。

可是……宮九實在是太狡猾、太能說會道了。

他說是昨夜連夜給自己做的這塊玉佩,那定然就是才發現了他似乎走火入魔了,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並且當晚就立刻付諸行動了。

——是不是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所以今天特地來討好他的?

墨麒僵在原地,腦子裡閃過一個又一個想法。等到理智終於將這些感性的想法通通壓下去,再次掌控大腦的時候,他的身體早就已經背叛了原定的計劃,不僅將這玉佩收了下來,還掛在了拂塵柄上。

雪白的拂塵,純黑的玉玨,倒是更添了一份道的意境。

反應過來的墨麒盯著玉玨:“……”

我現在反悔,把它摘下來擱一邊還來不來得及。

宮九見墨麒不像是不喜的樣子,膽子便迎風見長,打蛇順杆上地趁機湊過來,醋道:“彆掛!等我親手做的那塊做好了,你再把我做的那塊掛上去。”

墨麒:“……”

他僵硬地把玉佩摘下來。這一次,他按照原定的計劃,狀似隨手地將玉佩往桌上一擱。

結果沒想到,宮九反倒是極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沒錯,又不是我做的,也不必隨身帶著——就這麼放著吧,反正你有事沒事就對著看看,實在是外出,帶不了的話,看我的也行啊!反正我們隨時都在一處的。”

墨麒:“……”

唐遠道從門外噔噔噔跑進來:“師父!”

他手上抱著熊貓崽,頭頂站著正拿他的發冠磨著喙的雀翎:“包大人來信了!”

宮九不滿地直起身:“什麼信?”

唐遠道茫然了一下,熟練地把熊貓崽往自己脖子上一掛,空出兩隻手來看信:“哦,包大人說,秦淮河那邊出了大案了,死了好幾個官員商人,懷疑可能是江湖人做的,所以想請師父和太平王世子一塊兒去看看。”

唐遠道把信遞給墨麒:“師父,你看吧。”

墨麒看信的時候,唐遠道有些鬱悶地道:“師父,這次我的門派任務泡湯了,下一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懷俠爺爺才會把我放出來。師父,我又要看不見你了。”

墨麒放下信,看到唐遠道的神色真的很是難過,不由地軟下了心。正準備伸手摸一摸唐遠道的腦袋,安撫一下自己的小徒弟,讓他安心去唐家堡學習機關之術,就聽唐遠道繼續哽咽道:“師父,求你這次彆又給我布置一堆要背的心法口訣,我真背不住!”

墨麒:“……”

逆徒哭哭啼啼地拽著墨麒的衣袖:“我特彆笨,我背不下!”

墨麒冷漠地抽回了自己袖子:“是嗎,我聽遠遊長老說,你隻用了一天時間,便看完了外堡密室中的所有秘笈卷軸?”

逆徒的假哭聲卡了一下:“我……呃……”

墨麒伸手搭在唐遠道的腦袋上,對著仰起頭看他的逆徒緩緩露出了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既然我的徒弟這般聰慧過人,為師自然會為你布置足以襯得上你的功課的。”

原本那些琴棋書畫、岐黃毒術之類他還沒打算硬塞給唐遠道逼他學,畢竟在當時墨麒的心裡,他隻要能讓唐遠道修會足夠上乘的心法、劍訣,有足以自保的能力,未來的路他也已經一一為唐遠道鋪好,那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唐遠道就沒什麼必要再花心思學了。

現在看來……原來他身邊的人,各個都是騙人精。

墨麒又緩緩摸了摸唐遠道的腦袋:這是個小騙人精。

再看看一旁的宮九:這是個大騙人精。

墨麒掃過來的眼神太過難辨莫測,千方百計就想偷懶的唐遠道嚇得當場打了個嗝,抱著自己懷裡暖烘烘的熊貓崽,飛快溜走了。

被獨自留下的宮九亦是背後發寒,眼神胡亂掃了掃,看見墨麒還沒動的湯,便把湯碗往墨麒麵前推了推:“吃湯。”

墨麒垂眸看了看自己碗中的排骨蓮藕,拿勺子舀起一塊細心切碎、恰好可以一口包住的藕塊,送進嘴裡,眼睛看著宮九,慢慢地嚼。

嚼一下,咬一次牙。嚼一下,咬一次牙。

宮九莫名感覺身上一陣暗疼:“……”

……他覺得墨麒嚼的不是蓮藕,而是他的肉。

·

·

陸小鳳已經十天十夜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了。

他臉上帶著疲憊,眼中都是因為缺覺而泛起的血絲,兩隻眼睛青腫不堪,像是被人揍過。就連總是被精心整理的小胡子,都邋裡邋遢的。

他躺在秦淮河上一艘扁舟上,望著綴滿了夜星,還掛著一輪下弦月的無邊蒼穹,沉思自己到底為何會落得現在這個窘境之中。

一開始,他隻是為了另一樁影子人的案子去請西門吹雪幫忙。結果半夜翻牆進萬梅山莊的時候,卻不小心目睹了自己好友正和死而複生的葉城主,半夜梅林“論劍”的場景。

然後他就被西門吹雪追殺了。

真的,陸小鳳可以用自己的良心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地方的。

如果西門吹雪告訴他,自己晚上的安排是和葉城主梅林“論劍”的話,陸小鳳保證自己一定會乖乖在萬梅山莊外,等到第二天清晨太陽出來。

或者至少不會翻梅林那一邊的牆,也不會在聽到了某種疑似痛苦又似歡愉的喘息聲的時候,以為有惡人闖進萬梅山莊,於是一腦袋紮進梅林裡麵,並且愚蠢地闖到西門吹雪和葉城主麵前——

陸小鳳痛苦的捂上眼睛。

西門吹雪連續追殺了他七日,用拳頭揍完了他以後走了。可他還得繼續查那個案子——因為如果不查,汴京城裡那位的侍衛長就又要找他的麻煩了!

而他現在甚至連能夠求助的人都沒有,因為他最好的朋友花滿樓,正在修養眼睛,而幫他治好眼睛的人則是曾經名震江湖的王憐花,和王憐花一塊兒去花家陪同的是日月神教的教主東方不敗。

且不論他絕不會在自己朋友治療眼睛的緊要關頭去打擾對方,單論這個時候他要是敢煽動花滿樓出門,隻怕要麵對的就不是西門吹雪的幾拳,而是王憐花和東方不敗——甚至是日月神教的追殺。

而據說,王憐花是墨道仙請來為花滿樓治療的。因為王憐花有比換眼更加穩妥、更加容易讓人接受的治療方法。

想到這裡,陸小鳳突然頓了一下。

墨道仙……對啊!墨道仙!

他突然一拍大腿,從扁舟上跳了起來,無聲地大笑了一會,興奮地想:我找到能幫我的人了!

仔細想想,還有誰比墨道仙更加合適的人選呢!

“對!我馬上就寫信給墨道仙……”陸小鳳立即伸手去拿一旁隨意擱著的船篙。

船身因為他側身的舉動一歪,本就因為剛才陸小鳳那一番瘋跳而滾到舟楫邊緣的船篙,頓時滾進了水裡。

陸小鳳眼睜睜看著船篙打起的小水花:“…………”

“唉……我也真是夠倒黴的了。”陸小鳳喪氣地跳進水裡。

已是後半夜了,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該是晨曦出來的時候了。秦淮河上那些花船也靜悄悄的,客人們散了,姐兒們開始休息,送走了悅耳的歌聲和熱情的喧鬨,也沒有南來北往的商船路過,此時正是繁華的秦淮河最最安靜的時刻。

陸小鳳泡著冷冰冰的秦淮河水,質疑自己為什麼偏偏要把自己的船劃到河中央,就是想用輕功飛到岸上,也飛不過那麼遠的距離。

一定是十天沒睡個好覺,搞得我腦袋都不好使了。陸小鳳一邊奮力地遊一邊在心裡歎息。

就算是劃到河中央,那也不應該忘記固定船篙啊!

他正想著,突然有一個幽幽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朵。

他猛地從水中探出頭來,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這幽怨婉轉的歌聲是從何而來的。

“轟——”

秦淮河靠在岸邊,最大的那艘花船,毫無征兆地驟然爆出一聲巨響,一朵巨大的、刺眼的火花瞬間躥了出來,火舌從第一層的那個露天船艙,一路攀上整個花船。

尖叫聲和慘叫聲、火焰燒得木船劈啪作響聲、焦木落入水中的普通聲、男人和女人滿含驚恐的叫罵,一時間刺穿了秦淮河的靜謐夜色。

陸續有清醒過來的客人和歌女跳入了水裡,奮力往岸邊逃去。和最大的那艘正在熊熊燃燒的花船靠在一塊兒的船舶,很快也在夜風的“照拂”下跳躍起了明豔的火光。

一艘艘本已經歇息下來的花船陸續點亮了燈火,有客人也有歌女趴在船艙邊探頭看,擺渡的船工們被趕了起來,開始瘋狂搖著槳,想要遠離火源。

陸小鳳以最快的速度遊到了最初失火的那艘大花船邊。船尾還沒燒起來,他忙攀著船尾的繩梯,幾下躥躍,翻上了花船。

有水裡的姐兒衝陸小鳳尖叫:“儂瘋啦!快下來!燒死人的!”

陸小鳳把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往頭頂一蒙,衝進了火裡。

他還記得那個最開始失火地地方,正是一個露天的船艙,此時他已經沒法趟過去了,整個船艙都被火焰包圍著。

但隔著火看過去,那床艙中央倒著兩個人,看身形,肥胖不堪,身上的油脂助著火燒的更旺了,一看就不可能是服飾客人的窯姐兒,肯定是來享樂的兩個客人。

“哢嚓。”

陸小鳳飛快地往旁邊一躲,頭頂砸下來的焦木掉在了地上,將火燒的更大了。

他確定自己沒法將火中的那兩個人救出來了,隻得向後退去,再次跳入水裡。

先前那幽幽的歌聲已經停歇了,陸小鳳的耳畔隻能聽見客人死裡逃生後崩潰的咒罵聲,還有歌女們抱在一塊兒,看著自己的容身之處被火燒毀的淒淒切切的啼哭聲。

他飛快地遊到岸邊,爬上了岸,一路運著輕功衝向最近的驛站。

他要借鴿子,向汴京城裡的那位彙報這件事,讓小皇帝快點把墨道仙和九公子派來幫忙——如果他估計的沒錯,方才死在火海裡的那兩個客人,已經是秦淮死得第六、第七個官員了。

而在他們倆之前,秦淮河上已經死了五個人。

兩個富商巨賈,三個重要府官,其中一位富商掌控著金陵大半條交易命脈,正是他的死,引起了小皇帝的重視,將這個案子強行交給了陸小鳳。

陸小鳳不喜歡麻煩,很不喜歡。但是當這麻煩可能涉及到金陵百姓的生存,甚至可能因此崩壞大宋的交易鏈時,他就是再不喜歡麻煩,也得硬著頭皮上。

當陸小鳳灰頭土臉、狼狽不堪地衝進驛站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已經站在裡麵了。一張白嫩的臉緊緊板著,滿是嚴肅:“陸大俠。”

陸小鳳急喘幾口氣,緩下氣息:“林七公公?”

林七道:“陸大俠,聖上讓您暫時不要再跟進這個案子了。”

陸小鳳怎麼也沒想到,林七看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為什麼?!”

林七皺眉道:“聖上說,要能再等等,等一個人來。您若是一個人繼續查下去,可能會丟了性命。”

陸小鳳冷靜下來:“等誰來?為什麼會丟了性命?難道陛下已經知道背後製造這事件的影子人是誰了?他確定我打不過他?——是誰?!”

林七看著陸小鳳,搖頭:“我也不知道那個影子人是誰,但我知道聖上讓您等的人是誰。”

陸小鳳道:“誰?”

林七笑了一下,好像是知道自己這話說出來,陸小鳳就會放下心了:“是太平王世子。”

“——還有國師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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