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祥說:“颶風從海上吹來,一直吹到陸地上。沿海居民,皆說颶風是龍王爺發怒。颶風一刮,伴著暴雨,能把合抱之木連根拔起。”
老白員外咋舌道:“殊難想象。”
朱國祥感慨說:“這海上生意,一朝暴富者很多,一夕破家者也眾。我們朱家,就是因為一場颶風而破敗。家中長輩告戒,子孫今後做甚都可,就是不準再出海搏命。”
老白員外又問:“朱大郎所講那些海外故事,可都是真的?”
朱國祥笑道:“半真半假。遇到生番野人是真,遇到女兒國卻是假。世上哪來的女兒國?”
老白員外繼續問:“聽說揚帆出海,能到那天竺和波斯?”
朱國祥突然端著茶杯站起,拖椅子走到老白員外麵前。
他手指蘸茶,在椅子木板上畫出幾條曲線,說道:“老員外且看,這裡是廣州,往西南航行是交趾。再穿過這道海峽,繼續往西才能到天竺。至於波斯,那就更遠。我也曾想去天竺貿易,但海峽附近盤踞大量海盜。你船多勢大,須得給買路錢。你船少勢弱,海盜就殺人越貨。”
老白員外心頭一驚,不是驚訝於海盜,而是朱國祥能隨手畫海圖。
就是不曉得,這海圖是否為真。
聊到這裡,老白員外已經有些相信,朱國祥以前確實做過海商。他故作平靜,點頭說道:“跟漢江的水匪一個樣。”
朱國祥卻搖頭:“在漢江遇到水匪,還能跳水逃生遊到岸上。在大海遇到海盜,逃都沒法逃,跳進海裡九死一生,隻能拿起刀槍跟海盜搏命。”
老白員外開始想象那種場景,頓覺恐怖異常,縱有百倍之利,他都不願去冒險。
朱銘突然插話道:“老員外可知,那白市頭有個潑皮。叫什麼白勝,諢號白二虎。”
“略有耳聞。”老白員外說。
朱銘不屑冷笑:“我們父子倆,在下遊撿來一匹馬。那白二虎見財起意,竟夜裡跑來搶劫。卻不想家父是怎樣人?我爹在海上航行,遇見海盜不下五次。他親手所殺的海盜,起碼有二十人之多,幾個鄉間潑皮還不夠看,三兩下便全都打服了。”
老白員外童孔一縮,再次看向朱國祥,而朱國祥隻是微笑,這讓他更覺高深莫測。
這兩個外鄉人,手上沾著人命啊!
朱國祥適時說道:“老員外且放心,跟海盜廝殺,那是死裡求活。一旦上了岸,我們都是良善之民,輕易不會動刀動槍的。”
俺信你個鬼!
老白員外有些後悔賣地了,鄉紳就怕這種亡命之徒,當即擠出笑容:“宵小匪類,著實該殺。”
這套說辭,父子倆是反複討論過的。
因為張廣道曾經說過,不管是老白員外,還是那小白員外,都不是啥善類,無非哪個更要臉而已。
一旦紅薯和玉米顯示出驚人產量,山裡那些沒啥用的坡地,價值就會隨之迅速提升。
到時候,白家必然生出兼並欲望,把更多貧瘠山地抓在手裡。
得扯一張虎皮,裝作亡命之徒,讓老白員外有所忌憚。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辦法。
同時還要讓更多村民,種植玉米和紅薯,提升父子倆的鄉間威望。
這個威望,也有可能讓老白員外畏首畏尾。
另外,就是交好李含章和鄭泓,用儘一切手段廣結人脈。
一味示威,不可長久,還得來些軟的,恩威並施才是正途。
於是朱國祥又說:“老員外或許不信,我有一法,可讓水稻增產,還能減少輪種時所需的勞力。”
“真的?”老白員外將信將疑。
朱國祥說:“老員外若敢冒險嘗試,可挑出一塊水田,讓我來指揮佃戶耕種。增收的稻子,我顆粒不取,也不要一分半文,隻當報答老員外賣地的恩情。”
老白員外仔細思量,覺得可以試試。
挑塊小田來做試驗,就算顆粒不收,也損失不了幾個錢。
“那便選一塊水田。”老白員外說。
朱國祥臉上微笑依舊,心裡笑得更歡,這不就有免費的試驗田了嗎?
村民們看到白家獲利,明年肯定紛紛效彷。
等全村都用了朱國祥的種田方法,他朱院長就是眾人信賴的種田專家,在農業耕種方麵可以做到說一不二。
如果推廣到彆的村落,甚至有可能驚動知縣!
到那時候,就算沒有磨盤大的靈芝,父子倆也能在西鄉縣徹底站穩腳跟。
會陸續有許多大地主,誠摯邀請他去指導耕種,可趁機跟全縣的士紳豪強建立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