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不敢回答。
“衣服脫掉!”付得祥厲聲嗬斥。
乞丐嚇得跪地脫衣,露出裡麵的破爛衣裳。
付得祥懶得多看,徑直前往廚房,他低聲對兩個隨從說:“隨便選兩個廚子,分開審問。就問他們彼此來濟養院幾年了,每個月俸酬是多少。”
這兩個隨從,都是京城來的差人,得到命令立即行動。
隻用了十多分鐘,他們就回來複命:“這兩人的供詞對不,全都在撒謊。”
付得祥轉身問知州和通判:“兩位有甚可說的?”
楊知州說:“請中貴人赴宴,邊吃邊談。”
付得祥卻站在原地,比出三根手指。
“今晚奉。”楊知州明白是啥意思。
付得祥頓時笑起來,語重心長說:“這濟養院,是官家和蔡相公推行的德政,可萬萬不能讓宵小之徒壞了。兩位今後要多費點心思。”
“一定!”
楊知州和李通判連忙作揖答謝。
朱銘父子倆絞儘腦汁謀發展,他們那三百多畝茶山,就算全部改為炒茶,靠著成本低廉的優勢,一年也頂多賺幾百貫。
而這位太監,輕輕鬆鬆就敲詐到三千貫!
離開濟養院的時候,付得祥還提出要求:“這裡的鐵錢太重,全部換成金錢。若金錢不足,銀錢也可以。”
楊知州和李通判哪敢拒絕?
濟養院是宋徽宗的麵子,也是蔡京的政績工程,隻要這太監回去說壞話,他們必然同時得罪皇帝和權臣。
當天晚,價值三千貫的金銀錢,就悄悄送到太監麵前。
李通判氣得大發雷霆,將戶案吏首一通臭罵,又把濟養院的負責人抓進大牢。
他夜裡找到楊知州喝悶酒:“閹人欺俺太甚!”
楊知州寬慰道:“好在這廝胃口不大,三千貫就能打發掉。”
李通判說:“三千貫還胃口不大?州裡一年的公用錢全沒了,你不管錢糧,你當然不心疼!”
“不給錢還能怎地?”楊知州也是鬱悶。
宋徽宗想要彰顯盛世,蔡京投其所好,整出一係列福利政策。
從嬰兒出生,一直到老死安葬,全都有配套的福利。
就拿濟養院來說,開封府的每個縣都要設立。擴大到全國範圍,貧窮地區隻在州府設立,而富庶地區也要求每個縣都有。
江南的繁華州府,濟養院收留貧民數額為千餘人,給每人每月提供價值4貫的生活物資。
而偏遠窮州,最低額度是收留40人,平均額度是收留100人,按當地物價每月給幾百文到一兩貫不等。
福利資金,明麵皆由中央撥款,其實是各路常平司在調撥。
便說洋州的濟養院,額度為120人,每人每月供給一貫錢,僅濟養院的年度開支就達到1400貫。另外,還有漏澤園、舉子倉、慈幼局等等,這些福利機構都要花錢。
地方財政哪裡供得起?
常平司官吏要貪一筆,州府官吏還要貪一筆,剩下的錢也發不到窮人手裡,大多數都被關係戶給冒領了。
這可不是憑空抹黑,宋會要輯稿寫得清清楚楚。
比如北宋時期,戶部曾經建議,要求徹查各路州縣濟養院,懸賞鼓勵百姓舉報冒領者和克扣者。
又比如南宋臨安府,每年要花十多萬錢,用於收養無家可歸者。官吏卻“失於措畫”瞎搞亂搞,“宜收而棄”該收不收、“以壯為弱”把有錢人當成窮人收養。
這其實不算什麼,實際操作更騷。
由於南宋財政窘迫,中央無力撥款,濟養院的主要資金來源是田產收入。官員拿著嚴重貶值的會子南宋紙幣,強行購買民田,把許多百姓逼得破產,再把田劃給濟養院救濟窮人。
那太監又玩樂好幾天,就連身邊親隨都撈飽了,這才開開心心離開洋州。
李含章來到書院貴賓宿舍,歎息道:“大郎,俺爹請你今年務必考舉人。隻要你去考試,什麼都不用操心,考票和保人他來安排好。明年去了東京,考得進士最好,考不進士也彆回來,一年給你兩百貫的旅京食宿錢。”
朱銘笑問:“令尊這是受了什麼氣?”
“那閹人勒索了三千貫,”李含章搖頭感慨,“再加打點其隨從,還有招待食宿和送禮,四千貫錢就煙消雲散了。”
朱銘憋住笑意,一臉嚴肅道:“我個人之事,倒是連累了令尊。”
李含章又說:“你今年辭辟一回,理由充足得很,明年省試全國會考之前,肯定不會再來征辟。但你若考不進士,又回了洋州,官家必然再派人過來。到時候,指不定來個胃口更大的,三四千貫也難以打發。”
“我儘量考。”朱銘避而不談是否回鄉。
朱銘隻能慶幸,炒茶的事情沒有曝光。
若是閔文蔚腦子發昏,把炒茶獻給太監,萬一宋徽宗喝高興了,直接把炒茶列為貢品才叫糟糕。
到時候,朱銘要麼逃跑,要麼提前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