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是真的喜歡道法,不僅親自研究外丹道,對內丹道也有所涉獵。
在殿試文章裡,看到這四煉十六字,如同習武之人遇見九陰真經。
從唐代就開始興起的內丹派,一直都在完善理論,但還沒有人總結得如此到位。
麵對皇帝的逼問,朱銘隻能把薛道光賣了。
反正薛道士帶著師命,師父讓他前往大城市,依附權貴來弘揚道法。
皇帝就是最大的權貴,紫陽派肯定能弘揚開來。至於能否堅守道心,不卷入政治鬥爭,不行殘民害民之舉,這對薛道光而言也是一種修行考驗。
朱銘說道:“臣認識一得道高士,名喚薛道光。此人師承石泰,石泰師承張紫陽,皆修習內丹之法。”
宋徽宗忙問:“可是撰寫悟真篇的張紫陽?”
“官家讀過?”朱銘反問。
宋徽宗說:“民間所獻道經,便有此書。俺讀來頗有所悟,卻又不得其修行法門,內丹道士也講不清楚。那薛道光現在何處?”
朱銘說道:“就在東京。”
宋徽宗說:“把他請來,朕要求教道法。”
“是。”朱銘毫無負罪感,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很想看看薛道光是啥反應。
這位道士,目前有些迷茫,或許受到皇帝召見,投身於富貴當中,能更快修出一顆純粹道心。
在場聽清君臣對話者,看向朱銘的眼神都變了。
尤其是太監和大晟詞人,朱銘引薦的道士若得恩寵,那今後千萬不能得罪朱銘。
進士們則投來疑惑的眼神,以朱銘當場懟大晟詞人的表現,還有今天所作的應製詩,也不像是諂媚幸進之輩啊,怎麼還向皇帝舉薦道士?
好吧,也不算舉薦,是被皇帝逼迫的,他們自動為朱銘找補。
宋徽宗又問:“你的父親可叫朱國祥,字元璋?”
“正是。”朱銘回答。
宋徽宗說:“各路官員,元宵進獻祥瑞。利州路獻的是仙糧,朕讓人征辟進獻者。這人跟你一樣,寫信辭辟了,前兩日送來辭辟信,卻似乎恰好是汝父!”
“呃……”朱銘有些傻眼。
宋徽宗質問道:“仙糧從何而來?”
朱銘解釋道:“啟稟陛下,隻是海外作物,並非什麼仙糧。玉米與紅薯高產,能活萬千百姓。家父擔憂百姓有疑慮,不願種植新作物,因此以仙糧之說誘導之。”
宋徽宗又問:“你父子可曾出海?”
朱銘說道:“臣未出海,家父卻去過海。”
宋徽宗再問:“可在海遇到仙人?”
朱銘矢口否認:“未曾遇到過。”
宋徽宗派出的征辟太監,先是去了興元府詢問情況,繼而又前往大明村征辟。遭到朱國祥拒絕之後,又去白村打聽情況,朱銘當年編造的故事,被太監用筆記得清清楚楚。
幸好,豬騎馬、安天下這種讖言,當時隻說給鄭胖子聽,並未傳到皇帝耳朵裡。
“拿來。”宋徽宗驀地來一句。
太監捧西遊記書稿,而且屬於麵目全非版。
先被閔文蔚刪改,又遭楊知州刪改,再被黃裳和道士們修改……改到最後,道家的好神仙變多,佛門的好佛陀變少,玉皇大帝永遠從容不迫、高高在。
太監把書稿交給朱銘,宋徽宗問道:“此書是誰所寫?”
朱銘硬著頭皮回答:“臣無聊時所作。”
宋徽宗道:“你說自己不擅道法,把修道之事都推給那薛道人,又說你父親沒遇到過神仙。為何你對佛道之事如此清楚,熟知各路神仙,還能寫下無數道詩?朕問過黃裳,他說一些道詩有出處,還有許多道詩,應該是你自己所作!你可在欺君?”
朱銘叫屈喊冤:“陛下明察秋毫,臣隻胡亂聽說一些道法,卻從來沒有親身修習過。之所以能寫道詩,便如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跑啊!”
“噗!”
隨侍太監被逗笑了,連忙捂嘴噤聲。
宋徽宗才不聽解釋,喝令道:“便在這裡寫封信,讓你父親速速到京,朕要當麵問他海外仙人之事!”
朱銘離席拜倒:“官家,尋仙之事虛無縹緲,玉米紅薯卻能造福萬民。家父不懂修道成仙,隻懂得如何耕種。家父便是到了東京,也隻會與官家談及農事。而且,家父性情剛直,恐會觸怒陛下。請官家多問蒼生,少問鬼神之事!”
“大膽!”宋徽宗猛拍桌案。
在場進士,儘皆駭然,都沒想到朱銘如此剛烈。
竟然在聞喜宴,以賈誼的典故,勸諫皇帝關注民生,少去求仙問道不務正業。
朱銘這個直臣人設,凹得非常成功,瞬間便深入人心。
反正他是殿試第三名,至少能授第三階選人在徽宗朝,選人四等七階二十六名號,已經簡化為選人七階。
朱銘就算得罪了皇帝,也能外放出去做知縣,大不了貶得更狠做主簿。
爺不伺候了,去地方逍遙快活!
宋徽宗質問:“寫不寫信?”
“違抗君命是不忠,違背父意是不孝,請官家莫要逼臣做不孝之人。”朱銘當場跪下,額頭貼地,嘴角帶笑,隻求激怒了皇帝之後外放地方官。
朱銘在偷笑,宋徽宗卻在冷笑:“很好,你不寫信,朕便把汝父強索來!”
朱銘毫不擔憂,以朱院長的能力,肯定可以忽悠皇帝。
今後或許能運作一下,讓皇帝外放朱國祥做官,在本地做西鄉主簿也可,去隔壁的金州安康做知縣也行籍貫回避。
聞喜宴,不怎麼喜,朱銘跟皇帝鬨得不歡而散。
第二日,聞喜宴發生的事情,就迅速傳遍東京官場。
那首應製詩,也在太學廣為流傳。
朱銘因勸諫而觸怒皇帝,徹底奠定其直臣形象,受到無數年輕士子的追捧。
第三名稱為探花,應該肇始於下下屆科舉,因宋徽宗的詩而得到傳播。這裡提前六年無所謂,探花更好聽嘛。而且,唐宋的探花使,本來就選進士裡最年輕帥氣者擔任,朱銘非常符合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