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2)

辟寒金 蓬萊客 8011 字 3個月前

這辰點不算很晚, 但也不早了,離節度使府最近的集市附近的那間醫館早閉了門,郎中也睡覺了。忽被醫館外的拍門聲驚動,以為是病患急症來求醫的, 嘴裡抱怨著起身,掌燈出來開門,認出門外之人竟是節度使謝長庚,很是意外。

節度使夫人的醫術比自己高明了不知多少,怎的節度使會來自己這裡請醫,還是親自來的?

郎中壓下心中疑慮,躬身行禮, 正想問是何人何症,見他一步跨入, 取出了一包藥材,放到桌上, 說道:“你替我辨下,這是治何病的藥?”

郎中心裡愈發不解。但節度使既開口,又豈敢多問,來到近前,解開藥包攤開,取出裡頭的各味藥材,一一辨認, 說道:“此乃避子下胎藥。”

謝長庚看了眼藥材:“你沒有認錯?”

他麵色不善,郎中慌忙道:“小人雖醫術平平, 但此藥絕不會認錯。歸尾、大黃加紅花、麝,不是避子下胎是什麼?大人你看,尤其這一味……”

郎中指頭拈了一點黑色的粉末,送到鼻下嗅了一嗅,再用舌頭舔了下。

“此為焙乾提煉過的朱砂,又名姹女丹,藥性極烈,些微便可殺精元,墮成胎,何況藥量加倍,又另添了方才那些藥味?”

他點了點頭。

“小人敢保證,這便是避子下胎之藥。也不知哪個郎中所配,如此虎狼劑量,豈非害人?藥效固然上佳,但若長久服用,必對婦人生育有損……”

他頓了一下。

“也就那些青樓女子,為求一了百了,日後不再多事,才能用如此劑量。”

謝長庚一把攥回藥包,撇下滔滔不絕的郎中,轉身出醫館回了節度使府,徑直回到住處,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轉入內室。

慕扶蘭早從茶水房回房了,隻是此刻還沒睡,正靠坐在床邊用花汁染著指甲。

燭火燒得明亮。兩個侍女圍在她的邊上,一個忙著往一隻小玉臼裡添水和明礬,搗出乾花的深紅花汁,另個在幫她取汁敷於甲上。

她雙手已經染好,十指纖纖,指尖嬌紅,裙卷在膝上,一雙雪白赤足踩在床沿上,侍女幫她繼續染著腳趾蓋,笑道:“頭回上色,顏色淡了些。等乾了,再連染三五次,就成胭脂色了,過一夜,洗也洗不掉,至少能保一個多月呢。”

“翁主的腳本就生得好看。待趾甲也染上鳳子紅,就更好看了……”

氣氛很是輕鬆愉悅,兩個侍女忙碌著,正低聲說著笑,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之聲,轉頭,發現謝長庚回了。

他站在屏風之畔,沒說話,但落在翁主身上的兩道目光卻森冷無比,整個人從頭到腳,散發著一種令人壓抑的近乎恐怖的氣息。

輕鬆愉悅的氣氛頃刻消失。

侍女不安,望了眼慕扶蘭,停了手中正在忙的事,慢慢直起身子,轉身向他見禮。

“出去。”

謝長庚的兩隻眼睛看著慕扶蘭,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並不高,語調卻是森嚴無比。

侍女再次望向慕扶蘭,見她點了點頭,急忙退了出去。

內室裡隻剩下謝長庚和慕扶蘭兩人了。

他邁步走到床前,將手裡的藥包伸到了她的麵前。

“你竟然背著我在吃這藥?”

他盯著慕扶蘭,幾乎一字一字地從齒縫間道出了這一句話。

空氣一下凝重,恍若山雨欲來。

慕扶蘭瞥了一眼,“嗯”了一聲,便吹自己剛染好的十點嬌紅的指,隨即坐起來,取過侍女放下的小筆刷,伸到玉臼裡,蘸飽花汁,低下頭,自己繼續染著腳趾。

一束長發沿她肩頭滑下,垂在膝上。

她垂首,專心致誌地替自己染著鳳子花紅。落在身前的一片長發烏黑如緞,石榴裙卷至膝頭,露出雪白柔滑的一雙玉踝,兩隻光腳踩在錦衾上。生得整齊而小巧的趾蓋,半染花汁,點點嬌紅,猶如雪裡粉桃,彆樣風姿。

美人燈下染鳳紅,紅雨春山逗天明。

如此動人美景,世上哪個男子能夠視而不見?

落在謝長庚的眼中,卻是刺目至極,隱忍著的怒氣再也不可遏製,一把將手中之物擲在了她的身畔。

藥包砸倒了玉臼。臼裡的濃豔花汁傾倒而出,流在了被衾上。包裡的藥材也甩了出來,落滿了半張床,一片狼藉。

慕扶蘭依舊沒有抬頭,恍若沒有覺察到他的怒氣,隻是看了眼倒掉的花汁,心疼似地蹙了蹙眉,一手扶起藥臼,另手拈著小筆刷,伸了過來,想再蘸取殘留的最後一點花汁。

謝長庚的眼底,怒氣的火星在跳躍,抬臂便掃了過去。

“咣當”一聲,青玉挖出來的小藥臼被他掃開,滾落到了床前的地上,碎裂成了幾瓣。

“你吃避子的虎狼之藥?”他俯身向她,再次厲聲逼問。

慕扶蘭蘸了個空,握著筆刷的手停住,終於抬頭,和麵前這個怒視著自己的男子對望了片刻,慢慢地收回手。

“你先前和太後的說辭裡,應該不包括要我替你傳宗接代吧?”

“不吃藥,難道你是要我替你生孩子不成?”她反問了一句。

謝長庚麵龐發僵,眼角微微抽搐。

“你莫隻顧生氣。你且捫心自問,難道你真願意你謝家的骨血從我的肚子裡出來?”

謝長庚一頓。

慕扶蘭扔了手中那支蘸了花汁的筆刷,放下裙裾,坐直了身子。

“即便我懷了你的骨血,恐怕你也不想要的。既這樣,謝郎你又何必如此生氣?”

謝長庚的麵色不止發僵,已然開始發青。

“你這麼生氣,想來不過隻是因我自己先避了子,而不是經謝郎你允許才吃的藥。”

“倘若你覺著這冒犯到了你,我向你賠罪。謝郎你一向大量,再諒解我這一回可好?”

不止她的語氣,整個人的姿勢,都透著一股子輕鬆。神色偏又顯得很是誠摯,一雙美眸凝視著他,嬌嬌氣氣的樣子,仿似真的是在求他諒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