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辟寒金 蓬萊客 6227 字 3個月前

謝長庚慢慢地放下筆, 抬起眼,視線落到她那張失水嬌花般憔悴不堪的麵容之上。

長夜冷寂,耳畔幽闃,燭明室深。

他就這樣坐著, 冷眼看著與他一案之隔的那個女子,他的妻,兩片薄唇抿合著,一言不發。

慕扶蘭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三苗與長沙國毗鄰,自先祖起便互有往來,如今那裡瘴癘泛濫, 民眾饑餒。前些時日他們前來求助,能力之內, 我慕氏不能不顧。這趟我去那裡幫他們,袁阿兄之所以同行, 一是保護我與醫士,二是確保放糧順利。”

“你叫烏吉那孩子給你帶路的事,我已知道。之所以有‘巴隆’之說,完全是以訛傳訛。三苗人裡,能說漢話的人不多,言語不通,這才生出了誤會。請你放心, 我走之前,此事已是澄清。你這裡, 我與袁阿兄的關係,之前我已解釋過了,也沒必要再贅述。無論你信或不信,我請求你,大人的事,大人解決,你要如何,你說出來,我們都可以商量,請你不要遷怒於一個稚齡小兒,這未免有失身份。”

他聽了,一下竟笑了起來,容色猶如冰破,唇角泛出春漪。

他的身子微微前傾,望著她說:“我謝長庚巨寇出身,有何身份需顧忌的?”

說這話時,他的唇角,帶著一縷尚未消儘的笑意,但慕扶蘭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瞳睛中,映著兩點幽幽的燭色,目光晦暗無比。

“那麼你想怎樣?”她問。

謝長庚慢慢站了起來,踱步來到她的身旁,停下。

他盯著她的臉,端詳了片刻,說:“一個年初才偶遇,之前與你毫無乾係的孩子,你與他牽絆能有如此之深?”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往下,一直看到她沾滿塵土的一片裙裾,盯著,瞧了一會兒。

“你為這小兒,一路追來,想必吃了不少的苦楚吧?”

他撇了撇嘴,目光再次落到她那張消瘦憔悴的麵容之上。

“慕氏,你不守婦道在先,欺瞞我在後,視我如同蠢物,種種羞辱,若隻在你我之間,我也就罷了,如今竟還不知收斂,惹出這等口舌。”

“我不管你是有意還是無心,到了這地步,你再不給我說實話,這件事情裡,就沒有誰人是無辜的。包括你口中的那個稚齡小兒。”

他緩緩地俯身向她,唇停在了她的耳旁。

“那個小兒,他就是你自己生的,是不是?”

他低低地問,語氣輕柔。

他的臉壓得極近,宛若與她喁喁私語,誘她開口,熱熱的氣息,撲在了她嬌嫩的耳垂之上。

慕扶蘭猛地轉過臉。

他側了側頭,避開她撲向自己的臉,隨即站直了身體,盯著她,麵色轉為嚴厲,宛若罩了一層寒霜。

慕扶蘭閉目了片刻,緩緩睜眸。

“是。他是我的親生之子。”她應道。

“那個男人,他是誰?”

謝長庚眼皮跳了一跳,麵無表情。

“他早已死去。”

慕扶蘭說。

“記得我從前對你說過,我有過一個意中人嗎?就是那個人的孩子。和你定親之前,我在君山遇到了他。後來他死了。”

她望著對麵男子那張漸漸變得僵硬的麵容。

“全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願再想,這一輩子,原也不會對人提及半句的,但你一定要我說,所以我說了。”

“我固然對不起你,令你蒙羞,但你當初來求親,求的並不是我這個人。”

“從前,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今,還有將來,等到你我能夠和離,再無任何乾係,這個秘密,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倘若你依舊不忿,為我過去帶給你的羞辱,我給你賠罪,請求你的諒解。”

慕扶蘭凝視著謝長庚,提起裙裾,朝他雙膝下跪,端端正正,鄭重叩首。

謝長庚低下頭,望著跪在自己腳前的這道身影,身影一動不動。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婦人這一回,終於對他說了實話。

誠然如她所言,當初他去求親,求的,並非她長沙王女這個人。而他和她如今之所以還是夫婦,不過隻是被去年他為將她帶出上京,在劉後麵前說的那一番話語所限,如今還不能休她而已。

到了他與朝廷的決裂之日,便是休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