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1 / 2)

辟寒金 蓬萊客 8769 字 3個月前

謝長庚趕回城中, 已是下半夜了。管事還沒睡,正焦急地等在前頭,得知他回了,趕忙奔出來迎接, 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謝長庚命人取來飯食,攜著,來到老母住的院落,推門而入。

謝母麵向裡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戚靈鳳帶著秋菊,正跪在床前,雙眼紅腫, 在苦苦求著謝母進食,看見謝長庚現身, 掩麵痛哭:“大人,非我攛掇老夫人如此, 昨夜我是真心求老夫人認我做義女的,不想老夫人發怒,執意不肯,以至出了這事。我若有半句謊,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菊也忙磕頭:“大人,您不知道, 老夫人昨晚連夜說要走,被戚娘子給勸住。不想一早起, 老夫人就什麼也不吃,連口水也沒喝過。老夫人年紀大了,戚娘子怕她支撐不住,已在這裡跪求了一整天,怎麼勸,老夫人也是不聽。”

謝母呻.吟,有氣無力地道:“我是不想活了,你們都彆管我!”

阿貓在旁,咬著手指,瞪大眼睛,一臉的不知所措。

謝長庚命人全都出去,關了門,端著粥,走到床前,對著那個背對著自己的老婦人低聲說道:“娘,您起來,兒子伺候您用飯……”

話音未落,謝母抬手,一把將他手中的碗掃到了地上。

“嘩啦”一聲,碗碎了,粥灑了一地。

謝長庚頓了一頓。

“娘,兒子不孝,倘若惹您生氣,您儘管打我罵我,千萬不要氣壞身子。”

謝母顫巍巍地坐了起來,怒道:“你也知道你不孝?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娘嗎?你心裡怕是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往後再不用煩你!”

謝長庚跪了下去:“娘,兒子絕無此意。娘你息怒,先用飯可好?”

謝母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爬了下去,口中道:“罷了,我知道你如今做了節度使,翅膀硬了,我怎麼敢打你罵你?我辛辛苦苦生養兒子,到底何用?連這麼一件事都不肯順了我的心意,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這就自己了斷,免得礙著你們的眼!”說著噔噔噔地走到桌前,從針線盒裡翻出一把剪子,朝著自己的脖子便要紮下去。

謝長庚急忙奪了。

謝母推開兒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從小到大,都要你做過什麼了?不過就這麼一件小事,又沒有逼你休了那婦人!你不是看我不順眼,逼我死,是什麼?”

謝長庚道:“戚氏自己也答應,說願意做娘的乾女兒,娘你何必定要兒子納她?”

“你還說!你都這麼開口了,她一個女兒家,難道還能賴著說不肯?可憐鳳兒,這麼多年,一直等著你,委屈求全,到頭來,你卻如此忘恩負義!早知道這樣,當初逃難掉下水,我就該鬆手不活了的。如今害鳳兒沒了娘不說,連下半輩子都沒了依靠!我日後死了,有什麼臉去見鳳兒她娘?

謝母一邊用手拍著地,一邊哭訴。

謝長庚望著坐在地上蓬頭散發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老母,眉頭緊鎖,半晌,終於說道:“娘,你先起來。此事,容兒子再考慮。”

一直以來,謝母在戚靈鳳麵前再三地保證,說兒子定會聽自己的話,遲早將她接進門來。沒想到這回,兒子仿佛鐵了心地要拒,謝母一是失望至極,二來,更不願在戚靈鳳麵前失臉,這才尋死覓活,以命相逼。

謝母偷偷覷了兒子一眼。

兒子雖然鬆口了,但麵色卻不大好看。她也不傻,自然看得出來,兒子這是勉強讓步。

這些年,他官越做越大,積威迫人,自己也是靠著兒子得封誥命,在鄉鄰麵前風光無比。

戚靈鳳固然值得疼愛,但自己終究是要靠兒子的,老太太心裡門清的很。他終於退讓,自己能在戚靈鳳麵前挽回些顏麵了,便也不敢再逼,怕真將他惹怒,和自己翻臉。

“你一日推一日,到底要到何時才能把事情辦了!”謝母埋怨。

謝長庚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耐著性子,說:“兒子最近事多,還請娘體諒。兒子儘快。”

他將老母從地上扶起。

“娘你餓了一整天,兒子先伺候你用飯。”

謝母抹著眼淚,坐了下去。

“庚兒,你不會怪娘逼你吧?娘就你一個兒子,凡事都是為你考慮。慕氏那婦人,看著就不是福厚之相,不是庚兒你的良配。鳳兒卻知根知底,又穩重,又孝順,你身邊有她照顧,娘才能放心。”

謝長庚微笑道:“娘的好意,兒子明白。”

折騰了一宿,謝母早就疲倦不堪,見終於逼得兒子露麵讓步,孝順依舊,也就見好就收,吃了些東西,唉聲歎氣地躺下去了。

謝長庚服侍老母睡了下去,從房裡出來,停在門口,閉目,揉了揉額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管事還等在外頭。

老夫人來的次日,夫人便走了,現在又鬨了這一出,內中隱情,管事豈會看不出來?分明後宅起火。知老夫人已進食,人也歇了下去,鬆了口氣,但見節度使臉色晦暗,眼睛布著一層淡淡血絲,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壓低聲道:“大人放心,老夫人白天之事,我已安排過,將府裡不相乾的下人都調開了,知道的人不多,不會外傳。”

謝長庚頷首,叫他去歇息。

管事應了,正要離開,又被叫住,見節度使停著,仿佛在想什麼,便問:“大人還有何吩咐?”

“天氣冷了,明日你去庫房,挑些上等的服玩,還有火蠶裘、連珠錦帳,照夜璣,都送去馬場給翁主。”

他提的這幾樣寶物,皆世所罕見,獨一無二,從前西域幾個小國進貢來的。

管事一愣,反應了過來,忙應是。

謝長庚點了點頭,轉身而去。

數日之後,他收到休屠城劉安的一則消息,親自過去。

劉安向他彙報,說前些日土人老首領的六十大壽,他帶著節度使的賀禮和拜帖去賀壽,雖未見到人,但對方收了東西,叫人轉話,向節度使道謝,說知道節度使事務繁忙,不敢打擾,叫他放心,他們自己會提防北人,不會將馬河穀拱手讓人。

這意思,其實就是委婉拒絕了謝長庚想要會麵的提議,不願謝長庚協助參與馬河穀的防衛之事,更不願搬遷。

謝長庚眉頭微皺,登上城樓,眺望著遠處馬河穀的方向,沉吟了片刻,道:“北人權力交替,新王於數月前上位,天氣又日漸嚴寒,他們會有動靜,你加強戒備,不能鬆懈。”

劉安得令。謝長庚事畢,出城而去,行到那條岔道口。左邊回往姑臧,右邊去往馬場。

他停馬,遲疑了片刻,帶著隨從,轉向往右道而去。

……

慕扶蘭坐在屋裡,借著白天最後的一點餘光,望著屋角桌案之上,那隻數日之前,謝長庚派管事送來這裡的寶箱,久久地出神。

屋裡的光線,漸漸暗了下去。

又一天,要過去了。

她看了眼外頭。

謝長庚那日走後,這幾天,熙兒一做完讀書的功課,就要去騎馬。

慕扶蘭起先擔心危險,自己總是在旁盯著,這兩日,見他騎得很好,小馬也十分溫順,從不會蹶蹄子,加上邊上有兩名護衛時刻保護著,也就放下了心。

前幾日,到了這個時辰,護衛已將熙兒送回來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還沒回。

她起了身,朝外而去,才走出內室,冷不防,側旁伸過來一雙臂膀,將她摟了過去。

她閉了閉目,慢慢地回頭,對上了一雙帶著笑意的男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