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年後(1 / 2)

小宦官抬來的竹子,是用來做爆竹的乾竹。

此時還沒有火藥,更沒有什麼炮仗煙花。到了年節下,家家戶戶便在院中堆起竹竿,用火點著。竹子被燒爆時便發出‘劈啪’的聲響,是為爆竹。

薑沃見過煙花,還真沒見過爆竹,就特意請人挑來一小擔竹子。

送爆竹的小宦官,還特彆仔細地帶來了引火的乾草,並把竹子擺出了一個柴火堆一樣的造型,憨笑道:“這樣比較好點著。”

薑沃數了錢給他,小宦官忙雙手接過來,見數目多,又忙道謝。之後歡歡喜喜的走了。

*

除夕夜裡,薑沃和媚娘是跟著陶姑姑一起吃的,主菜是一道燒鵝。三人吃完後,媚娘望著這燒鵝,還說起了在家時聽說的一個神童。

“算來那駱賓王跟咱們年紀應當差不多大,他七歲的時候就做了首《詠鵝》,許多孩子都會背。”說著將‘鵝鵝鵝’背了一遍。

陶枳是頭一回聽這首詩,聽媚娘背完點頭道:“雖是七歲孩童之作,卻格外生動。閉上眼,倒似能想出白鵝鳧於綠水之上,鵝掌撥動的樣子。”

媚娘臉上也是一片讚歎向往:“正是姑姑這話了。七歲就有如此文采,真不知將來他能做出什麼樣的華彩文章詩篇來!”

薑沃將湯牢丸(餃子)蘸著醋吃了一個,又看了一眼媚娘臉上的期待,默默把話往肚子裡咽:將來駱賓王最出名的文章,是你臨朝稱製時候,他跟著反者徐敬業寫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被後世稱為千古第一檄文,跟陳琳罵曹操那篇一般,流傳千古。

“試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1]

薑沃還記得檄文裡最慷慨激昂的一句。

人生際遇就是這麼跌宕起伏。

宮正司各院漸有‘劈裡啪啦’的聲音響起,伴隨著歡快的笑語。陶枳隔壁住的就是劉司正,薑沃隔著院牆都聽到了她的聲音:“哎喲,這火星子蹦到我裙子上了!多好的衣裳,給我燒個洞!”

陶枳就對她們笑道:“走吧,你們也去放爆竹吧,去一去舊年的晦氣。就是小心些,彆燒了手燒了裙子的。”

媚娘和薑沃就起身:“等我們點完爆竹,再回來陪姑姑守夜。”薑沃又問道:“姑姑真不跟我們一起去點爆竹嗎?”

陶枳搖頭笑道:“你們自去玩。”

看著兩人挽手出去的背影,陶枳便想起,很多年前,她跟尹德儀一起放爆竹的舊事。真是很多年了,那時候,她們還在秦王府呢。

*

爆竹燒出一片金紅色的小火花,在黑夜裡跳躍著,雖不比煙火璀璨,但配著‘劈啪’之聲,確實添了許多過年的喜氣。

薑沃是蹲在爆竹旁點火的時候,收到了係統郵件。

退回去邊看爆竹邊點開係統郵件,發現係統竟然發給了她年終獎,足足有六根籌子。

“小愛同學,是你幫我申請的?”薑沃又細看了一遍郵件,呼喚出自己的人工小客服。

小愛同學聲音了帶了些不好意思:“是的,薑老板,我沒有那些星級客服手裡的權限多,爭取了很久也隻爭取到六根。”

“六為骰之極,也是六六大順之意,希望薑老板將來事事通達。”

薑沃很感念:“來年,咱們一起努力吧。”

不多時,隻見陶姑姑裹著皮裘從門口走來:“爆竹放完了?快來,李廚娘熬了一鍋好飴糖,吃了這糖,明年一年都是甜的。”

糖的香氣飄來。

媚娘與薑沃同時想到:這是我在這陌生的宮廷裡過得第一個年。

這樣的年,一轉眼過去了三個。

**

薑沃想,她穿到原身身上也是有原因的:兩人不但姓名相同,連生辰也一樣。

按陰曆算都是臘月二十五。

貞觀十四年,臘月二十五日清晨。

哪怕年節下忙的腳不沾地,陶枳還是不忘抽出時間來,早起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麵,煮和盛的時候都很仔細,不肯夾斷一根麵條。

這是一碗長壽麵。

李廚娘在旁準備旁的小菜,見此不免感歎道:“宮正待薑司曆真好,親娘也不過如此了。”

陶枳一笑,略帶悵然道:“你不知道,當年她的母親,待我比親妹妹還好。”

李廚娘待要說:這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多了,便是當年德儀女官待陶宮正有提攜愛護知恩,但像陶宮正這樣從不忘記,十年如一日待恩人之女的也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見鍋裡的烙餅好了,忙止住話頭,去忙活裝盤去了。

*

薑沃將一碗麵吃完。

陶枳望著她“真快,轉眼都要二十歲了。”

薑沃險些沒嗆到:陶姑姑也太會四舍五入了。

按周歲算,她過得這是十六周歲的生日,隻是這會子人算年紀,都不按生辰那天算,而是按年算,過了一年就大了一歲,像薑沃這種年底出生的比較慘,原本現在才十六周歲,但卻是年初就早早被算作十六歲了,加上虛一歲,就是十七歲——再有五天過年,過完年在陶姑姑眼裡就是十八,十八就約等於二十——薑沃就這麼長了四歲。

甭管她怎麼抗議,陶枳反正就這麼算了。

接下來就是一句:“你如今跟著兩位仙師學了三年,在太史局也逐漸曆練出來了,將來前程自然隻有好的……”

不錯,三年過後,薑沃用自衡量法來判斷,自家的陰陽風水造詣基本已經從小學飛躍到了高中水平。

在旁人看來是突飛猛進,極有慧根,果然不愧是兩位仙師一起挑中的親傳弟子(薑沃:感謝數學、物理、地理課!感謝九年義務教育!),在兩位師父看來,也挺滿意,起碼今年過年,他們已經放心薑沃代替他們獨立值班了。

太史局日常的測算工作,兩人已經放手交給薑沃代辦。

也隻有出現異常天時與氣候時,才需要他們親自出手。近一年來,李淳風多半在溜號,花了很多時間繼續去推演他那‘日月當空,照臨下土’的李唐王朝不吉星象。

可惜並沒有寸進。

每次兩位師父談起這件事,薑沃就乖乖喝水。

如今薑沃雖然還身兼兩職,但隨著她在太史局的工作日重,掖庭這邊基本隻打卡領工資了。

旁人對她的稱呼也漸漸不聞宮正司‘薑典正’,而是太史局‘薑司曆’——甚至過了今年,應該要升一級,有可能變成從六品太史丞,袁天罡已經在寫奏表準備給徒弟申請升職了。

“隻是……”聽到陶姑姑表揚了她的工作進步後加了個隻是,薑沃就開始頭疼。

果然陶姑姑道:“隻是這終身大事也該考慮起來了。”

彆看陶姑姑自己一世不成婚,但對薑沃是很上心的:“掖庭女官多是一輩子不出宮不嫁人的,除非聖人皇後賜婚——一般人也沒有那樣的體麵讓聖人操心婚事。可你不同,兩位仙師在聖人那裡有好大的顏麵,正可給你挑一個夫婿,那翊衛、校尉中多有青年才俊……”

原本陶姑姑隻是暗示,這第一回明著提出來,薑沃無奈之餘倒也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