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不忿的上官儀 快樂的薑尚書(1 / 2)

轉眼又是一年過去。

龍朔三年, 盛夏。

連著悶熱了好幾日後,六月中旬的一個夜晚,天際終於雷聲大動, 下了一場大雨。直到次日清晨, 雨意未斷,依舊潑灑如織。

朝堂慣例,雨後路麵泥濘難行,朝臣們自覺放假。

路上幾乎無有車馬人跡。

說是幾乎, 到底還是有的——大雨滂沱中,一輛馬車艱難行駛到宮門外數百米停駐車馬處。

一位身著深緋官袍的朝臣撐著傘下車。

哪怕他走的很是小心,在這數百米的路上, 也難免踩到了兩個藏在雨水下的泥坑, 以至於官袍的衣擺都沾汙了。

他皺眉歎氣,然也實在無法, 隻好繼續往宮門處走。

好在於南門處驗過魚符後,皇城內便是石板路了, 不會再有泥坑陷阱, 能走的放心些。

他穿過前朝署衙,來到東宮門口,再次驗過魚符入內。一見太子, 他先就‘官服沾汙,有失官體’請罪。

太子年輕, 且一向寬仁, 如何會以此怪罪朝廷重臣?尤其是眼前臣子, 還是中書侍郎兼他東宮的太子中舍人上官儀。

於是太子李弘非但不怪罪,還令人上熱湯與乾淨的巾帕。

上官儀連忙謝恩。

稍稍整理過儀容後,上官儀便準備進入公務狀態:這樣的雨天他費勁巴力跑到東宮來, 自是有差事在身。

他在東宮的差事,與他【太子中舍人】的官位有關:中舍人是才學過人者,侍從太子左右,負責擬宣東宮之令。

簡單來說,與中書省所從事的‘奉聖意擬旨’的公務差不多。

正好,上官儀在朝上的官位又是中書侍郎,本來就是負責擬詔的。

因此皇帝特意點了他做太子中舍人,正是為了讓上官儀為太子講解朝廷詔令事——多麼方便,他昨日在中書省擬了什麼詔書,今日正好過來給太子講解,都不用換人倒手。

朝上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上官儀的這兩個職位。

毫不誇張地說,有人羨慕到眼出血——

要知道,原本上官儀的中書侍郎就是正四品的重臣,熬上個十年八年,很可能就再升一步,成為中書令,官至本朝的宰輔。

偏生他兼任的太子中舍人,又能隔三差五侍從太子左右,從東宮中就為太子擬令,那將來太子登基後,豈不更是穩穩的宰相。甚至有可能奔著三公就去了!

身擔如此兩份要職,上官儀自然也覺光輝榮耀,深感自己未來可期。

他素日於朝事上也兢兢業業。這不,哪怕天氣惡劣,朝廷全員放假他也主動來上班,從無懈怠。

說來,他對自己的官職,原本是很滿意的,但自從去年起,他心底就多了幾分不敢訴說於口的不滿……

*

“上官舍人,昨日北門學士擬的這道軍製詔令,你看一看。”李弘拿起一份放在案上的文書,想讓上官儀為他細細分講一二。

上官儀忙雙手接過太子遞過來的一份謄抄版詔令。

來了!上官儀心裡的不滿,甚至於不忿就在這裡——居然有詔令不出自中書省,而是出自什麼北門學士!

就在一年前,朝上還根本沒有人聽說過‘北門學士’這個詞。

一切都要從皇後說起。

一年前的龍朔二年六月,皇後誕下一對龍鳳胎,兼之有英國公凱旋之喜,皇帝大宴群臣。

彼時太廟獻俘,太子自然也在場,皇帝還委任了太子一些典儀之事。

東宮屬臣們都以此為吉兆:太子都能參與祭祀獻俘等大事,可見日漸長成。正好皇後年近四十再得一對年幼子女,隻怕要分神照料,正可慢慢將朝政挪到太子手中。

誰料皇後出月後,很快就出現在大朝會與常朝上,依舊是與皇帝一起臨朝。

皇帝聖躬不安之時,一應百司奏事依舊歸於皇後。

東宮不少屬臣都大為失望:畢竟太子不能掌政,他們也就分潤不到權力。

但有過皇帝之前‘大改官製’,以及清理了一批跳的歡實的東宮屬臣後,剩下來的東宮屬臣,還都是能沉住氣的(或者說膽小的)。

失望也沒法子,繼續等吧。

反正太子會繼續長大的。

朝臣跟皇帝看太子的眼光當然不一樣。

在臣子們看來,太子的‘仁孝寬厚’簡直是太好的品質了。

因而在許多拎不太清的朝臣眼裡:皇帝不令太子理政,隻是因為太子年紀不夠。那繼續等吧,總不能太子都成年了,政事也依舊握在皇後手裡吧?

然而東宮屬臣們還沒等到太子代掌政事,倒是先等來了皇後設立‘北門學士’。

*

起初,沒人把‘北門學士’當回事——

所謂北門學士,是因其衙署在北門,離禁中更近,入紫宸宮無需從南門進入,一路穿過各個署衙才能到(即上官儀晨起走的這條路)。

北門學士,官方稱呼是‘昭文館學士’。

裡頭的學士,也根本不是什麼朝廷重臣,原先隻是一些從五品,甚至六品的弘文館官員。

皇後最開始設此‘昭文館’,詔令之上也隻說是為編纂書籍。之後兩三個月,昭文館內確實出了幾本書,比如《臣軌》、《百僚新誡》。

文如其名,是論述何為忠臣能臣,令百僚借鑒警醒的。

之前皇後親手寫就一篇 《外戚誡》,用來約束自家親戚,朝臣們還是交口稱讚的。但等到皇後開始令人修書訓誡百官,就有朝臣覺得不舒服起來了。

更令某些朝臣更難受的,還在後麵——

因北門學士出入禁中更便捷,且又皆擅書寫文章,皇後竟然漸漸開始令他們草擬詔誥。

以至於現在,帝後之聖意,若要擬詔,不一定非要經過中書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