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習(1 / 2)

這一日的午覺,隻有薑恒按部就班睡了一下。

其餘姑娘都是帶著滿腹的心事,擔憂起幾日後的‘貴妃親手所出的題麵’。尤其是滿軍旗的女子——雖說如今朝上通用漢語,她們口語漢話是沒問題,但落筆更偏重滿文,更以此自傲。

然而現在就要麵臨專業不對口的問題了。

年貴妃可不隻是漢軍旗,據說還極通漢學,能詩能文。皇上登基的這一年來,年家便以貴妃從宮裡賞賜的賀父母年遐齡夫婦過壽的詩詞為榮耀,特意將貴妃的祝壽詩裱起來掛在正廳,故而京中許多人家都知道年貴妃是個標準才女。

“馬佳姐姐,這可怎麼辦啊,貴妃必要出難的題卷為難我們!”

此時馬佳氏的屋裡,除了她以外,還坐了另外四個滿軍旗的姑娘,都是十五六歲的齊整漂亮的女子,坐在一起好似五朵金花。

馬佳氏還穩得住些:“素日嬤嬤們講的什麼,記著就是了。這不還有書本子嗎?”

她們共發了宮規上下兩冊。

不過書本子上刊印的都是文縐縐的文言文,若沒有嬤嬤們的講解,她們連順溜讀一遍都很難。

可問題是,嬤嬤講解的時候,她們常常在走神!

與自己息息相關的還好些,但很多規矩,她們就不在意了:什麼與總管內務府要東西的流程,什麼宮人之間的拌嘴鬥毆的懲處,每季哪幾天各宮裡換鋪陳……這些瑣碎的事情,她們總覺得反正到時候有宮人來做,她們做主子何必要管這些事。

貴妃讓她們學這些,可不就是故意耗日子嗎?物理上人體出不去,還不興思想上消極怠工?

這會子她們發現,思想上消極怠工也不行,現下真是補課都沒地方補去!

“信貴人每日在堂上都不停筆的記嬤嬤們的話……”其中一個那拉貴人,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馬佳貴人橫了她一眼,那拉氏也就住了嘴。

旁邊博和禮氏不免道:“你們說,信貴人會不會早知道要考規矩才每日這麼認真聽?年貴妃會不會提前單獨給她透信兒要拉攏她?”

說的其餘人都半信半疑起來,倒是馬佳氏一口截斷:“不會的,貴妃忌憚信貴人都來不及,才不會格外對她示好。隻怕她就盼著這考規矩,把信貴人一直攔在儲秀宮裡頭呢。”

馬佳氏可是眼看著貴妃宮裡的葉嬤嬤,明裡暗裡給信貴人挖了不少坑,甚至自己能這麼快聚集起其餘滿軍旗的秀女,也少不了葉嬤嬤對信貴人捧殺替她拉仇恨的功勞。

見圍著她的幾個姑娘還是愁雲滿麵無頭蒼蠅似的,馬佳氏心道:我聚集起了一堆什麼廢物啊,要口角伶俐的也不行,要有主意的也不夠,隻是鵪鶉紮堆一般窩著怕事。

馬佳氏糟心起來。

用一句話形容她的心情就是:湊活過吧,還能離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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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恒睡了一個恢複精力的午覺,依舊精神飽滿準備去上下晌的課。

到了點自有宮女進來,替她重新攏頭發,倒是不用重梳一遍那麼麻煩,而是用桂花油抹的平平整整不見毛躁。

對著鏡子,薑恒甚至覺得自己看上去很像一隻出水的水獺,毛皮順滑。她想著以後自己一宮後,寧願中午重新拆了發髻再梳,也不要這麼些發油。

起身後一開門,就遇到了另一隻水獺:郭氏正在廊下等著她。替薑恒梳發的宮女一見就立馬識趣消失,這兩位小主明顯有話要說。

郭氏有點不好意思,自從前日葉嬤嬤的‘滿漢軍旗論’,加上她與馬佳氏的幾句口角後,這兩日,她有些躲著薑恒。

可現在又想請人幫忙,於是還沒開口說話郭氏臉就開始發紅,難得有幾分期期艾艾道:“我想著,借信貴人素日堂上記下的嬤嬤講的規矩瞧一瞧。”

郭氏是真急眼了,要不然她也不能來開這個口。

話說她本來就是活潑運動型的姑娘,看著書本子就頭暈。而且她覺得聽嬤嬤講規矩還特彆容易讓人發餓,往往一上午的課,她隻能用心一半,另一半就飛到午膳吃什麼上去了。

一聽要考試,搞得她也著急上火,中午回去也睡不著,翻出宮規冊子想強迫自己複習一會兒,然而書本上佶屈聱牙的用詞,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這才發覺,原本認為嬤嬤的講解枯燥無味,照本宣科真是冤枉了嬤嬤們,她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起碼講的她們能聽懂。

作為隔壁桌的同學,郭氏是眼見著薑恒手下不停記錄的。她當時還覺得沒必要:等各人分了宮室,按她們的份例,都有至少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大宮女,許多宮裡事兒慢慢就知道了,何苦現在死記硬背。

到了今日郭氏才發現,那不先死記硬背都出不了儲秀宮的大門!她是個急性子,直接就來尋薑恒了,心裡還想著,見了信貴人得先賠個不是。

隻是真見了人,郭氏年輕臉嫩,又有些窘迫。

薑恒很快接收到她的意圖:這是來借學習筆記的。

這事兒她熟悉,高中的時候誰沒借過同學的筆記,有的人整理的筆記硬是漂亮簡明,班裡都排著隊等著抄。

見郭氏不好意思,薑恒就笑道:“這不是什麼大事兒,你晚上閒了隻管來抄一份就是了。”

說來她們並不上晚上加班加點學宮規,而是非常符合勞動法要求,一天隻工作八個小時。

郭氏一愣:“我夜裡過你這裡抄?豈不是打攪你?我拿回去慢慢抄就是了。”

兩人說這幾句話的功夫,已經並肩而行,開始往前頭正殿走去。薑恒聞言不由側臉看了她一眼道:“還是來我這裡穩妥些,若是我的書本子在你屋裡擱著忽然‘不翼而飛’,解釋不清,隻怕咱們從此後再沒法說話了。”

郭氏恍然大悟,確實是這個理。

之後卻又有些黯然自嘲的意味,似乎在對薑恒說,又似乎是自言自語:“我總是記不清,這會子不是我自家府裡,而是這紫禁城了。”

這點防人之心都沒有,還要旁人替自己點出來周全,郭氏有點生自己的氣。

“慢慢就好了。我也是現在才學著凡事多想兩遍再開口。”薑恒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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