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固定與流動資產(1 / 2)

薑恒彎腰觀賞金魚。

是真·金魚。

太後賞了衣料後,各宮送來的賞也陸續到了。皇後等人都向太後看齊,紛紛賞賜新人各色綢緞絹帛。位份越低的主位,賞賜的數目則以皇後的賞賜為天花板,依次遞減。

滿滿當當的衣料,堆滿了西廂房的臨窗炕,可見衣料真是後宮必不可少的流通貨幣。不知道送什麼,來,送兩匹料子,總不會出錯的。

但貴妃依舊是特立獨行。

翊坤宮來的太監很有翊坤宮的特質,帶著一種寵妃宮人特有的神色道:“貴妃賜信貴人擺件一對。”

而薑恒在看到這一對擺件時,也著實震了一下子。

貴妃送來的擺件,是每隻都有她手腕粗的一條赤金打的魚,魚眼睛還用綠色的貓眼石鑲嵌過,鱗片和魚須都栩栩如生,可以說是貨真價實的金龍魚了。

薑恒倒不是為了大金條吃驚,而是為了這東西是貴妃送來的驚訝:據她所知,貴妃的做派一直是卓爾不群的仙女流。

比如說宮人的名字,年貴妃特意都給取了詩經裡的花草。如今貴妃份例上四個一等大宮女分彆是:甘棠、芄蘭、卷耳、束蒲。當真是一聽就跟彆的宮不一樣,力求做到宮女報名字,外人就知道其主子有文化。

薑恒不免奇怪,貴妃給擺設賞賜也罷了,給兩條暴發戶氣質濃鬱的大金魚肯定另有深意。

不過,這金魚的分量擺在這裡,薑恒還是笑納。

轉頭卻對上秋雪小心翼翼的屈膝勸慰:“貴妃娘娘這般欺人,貴人彆生氣。”

薑恒:哎?這宮裡欺負人的標準,跟她記憶裡不一樣啊,送兩根大金條怎麼算欺負人?貴妃又不是拿著大金條砸她。

秋雪請她稍候,然後腳步加快回了自個兒屋裡,很快取回來一個荷包請薑恒看。

“奴婢之前在尚衣監當過差事,曾經去給貴妃娘娘送衣裳,也領過翊坤宮的賞。宮中各監各庫都知道,貴妃娘娘母家極闊氣,本人出手也大方,最愛賞人小金魚。”

薑恒聽到這兒就明白了,果然倒出荷包裡的小金魚一看,正是自己收到的大金魚的縮小版。賞宮人的小金魚大約半個硬幣大小,甚至眼睛處也點了一點綠色。

破案了,估計貴妃送大金魚的深意就是:在我眼裡,賞你跟賞下人一樣。

薑恒搖頭一笑,並不當一回事。

貴妃要是真的勇,真的堅信自己在皇上心裡的地位,堅信自己得寵到無所畏懼,那何必破費頗大送什麼超大版一對‘金魚’?她直接給永和宮送兩個荷包,裝兩條賞宮人的小魚兒就是了。那才是真的打臉和羞辱。

可貴妃還是斥巨資打了一對大金魚,太監神色再倨傲,口中也隻敢說貴妃賜了‘一對擺件’——貴妃到底是猶豫了啊,她當時敢明著把新人們關進儲秀宮,現在卻不敢明著送小金魚了。

貴妃不是想要隱晦膈應她一下,而是‘隻能’隱晦的膈應她。

當對你有惡意的人,隻能通過砸錢來隱晦膈應你的時候——薑恒倒不介意貴妃多操作幾回。

這大金魚絕對比衣料硬多了,上頭的金鱗掰下來都能賞人用。

秋雪在旁問道:“主子要不要把這對大金魚擺出來?”皇上若是來了,看見必然要問的。

到時候可以告年貴妃一狀,雖說有點刻意了,但也是年貴妃先刻意膈應人在前的。

“現在彆擺了,天兒漸漸熱起來了,看著這金燦燦的東西眼花,等冬天的時候擺出來吧。”到了冬天,炭火配著這大金條,閃爍的金錢光芒想想就能溫暖人心。

而且現在還不是時候,薑恒要再看看這劇情能偏離到什麼程度去。

皇上跟貴妃到底是跟書裡一樣,偶然短暫的鬨彆扭,還是真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裂痕。

秋雪聞言照辦,然後累的氣喘籲籲,分兩次把兩條大金魚搬到了暫時做小庫房的東角房裡。

秋雪再回來的時候,是跟秋霜一起進門的。

兩人來向薑恒彙報各宮送來的衣料數目:“皇後娘娘處是送了……”

薑恒站在書桌前,邊聽著邊順手把她們報的數目記錄了下來。用的不是習慣的阿拉伯數字,而是繁體的數字,讓她速度有些慢。

有些習慣浸在骨子裡,總是難改。

好在宮女受過訓導,說話不能機關槍似的突突突,而是語調非常平穩,最好是著火了,也不能蹦出一個感歎號來,而是要對主子說:“外頭走水了。”薑恒就還算跟得上她們的語速。

等記錄完畢,她順便也就心算了出來,自己的庫房裡又增了多少衣料——基本上兩年內的新衣裳都不用自掏腰包了。

不過所有宮送的衣料加起來,都不如年貴妃的大金魚實在。

擱在現代,這兩條沉重實心的大金魚,怎麼也得大幾十萬。

薑恒希望年貴妃對她永遠是這個態度——通過砸錢來讓她不痛快。薑恒甚至都在考慮,明兒請安時候見到貴妃的時候,要不要裝一把受到委屈屈辱的小表情回饋一下榜一大佬。說不定貴妃見了,還會再送一對大金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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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宮裡發的春季份例,如今庫房中,成匹的整料子共多少?”薑恒記錄完畢擱下筆,抬頭問兩人。

秋雪和秋霜俱是語塞。

這個年代認字的人少,通曉算數的人就更少了。所以老道的賬房先生,是各個鋪麵都搶的專業型人才。

薑恒這一問,就把宮女們都問住了。

此時兩人都紅了臉兒,連忙道:“主子恕罪,奴婢這就去庫房現點一遍。”

薑恒叫住她:“不著急,先找兩個冊子來,我將東西列一列。”

古代的紙並非現代的紙,價格低廉讓孩子用來折紙飛機也不心疼。這會子讀書人之所以耗費錢,那筆墨紙硯可是樣樣不便宜。

於是秋霜先問:“主子是要尋常的麻紙冊,還是上好的桑皮紙冊。”

薑恒道:“先各拿一本來。”

嬪妃的筆墨紙硯也都是有定例的,之前她們在儲秀宮學宮規,為了方便抄寫,皇後還特意多給她們發了一個月的‘文具’。

如今薑恒這裡普通的大白麻紙有數包,這是宮裡最普通的紙,往往用來做草稿紙;而練字用的上等桑皮紙和褚皮紙質韌光潔,共四包八百張;傳說中“滑如春冰密如繭”澄心堂紙更珍貴,隻有一包二百張。

這時候沒有什麼膠裝機器做出來的本子,要做冊子,多半是用漿糊糊成裹背裝,或是巧手打孔穿線,如今宮裡更流行的就是這種耐用的線裝本。

秋雪拿來兩個冊子,薑恒很容易就辨認出紙質更好的桑皮紙冊,在上頭寫了固定兩個字。

而另一本普通麻紙冊,則寫了‘流動’兩個字。

其實她原來是想寫固定資產和流動資產的,但到底把資產兩個字隱了去。秋雪是內務府出來的,貴人方才要冊子,她就知道是想要給宮中物件登記造冊。

但這‘固定’和‘流動’兩個詞,秋雪雖然認識,卻沒弄明白。

薑恒把桑皮紙本先攤開:“凡咱們屋內年久不變不失之物,如妝台、桌椅、屏風、對了,還有那對大金魚等各類陳設都錄在‘固定’這一冊上,每一個月你們兩個對著冊子按數目巡查一遍,察訪有無丟失、破損。”

而另一本普通麻紙本則用於記錄流動用品:比如每月份例裡的發的,以及每日都在消耗的緞、蠟、炭、茶等物。

“這些家常用的東西,每月初一內務府撥來的份例錄在單獨一頁上。之後每三天一記用量,若中間內務府又加送了,則先加在單獨頁的總量上頭,下麵也要按日期標注一筆。”

秋雪是認得字,但不太會寫,秋霜則認得字都有限。故而薑恒準備自己來建立數據庫,讓她們儘快學著認字寫字。

“寫也不難的,又不需你們寫詩做文,就會簡單記賬就行。先學‘出’‘入’兩個字,然後再學著寫那些家常物件。”

薑恒在固定資產的第一項裡就寫了皇上給的芙蓉凍石鼎,然後對二人笑道:“這鼎字彆說你們了,我有時候都寫著少一筆多一筆的。”從前用慣了電腦,現代人都有點提筆忘字。

之後,她又在這五個字邊上,用最細的毫筆,畫了個鼎的簡筆畫。

“如何?這樣你們對賬也方便看,不怕有不認識的字了。”

小時候學寫字的時候,不會的就寫拚音,現在薑恒挪過來,讓她們不會的就畫簡筆畫。

“各類物件都記賬,起先或許麻煩一些,但天長日久,你們就知道其中簡便之處了。”

薑恒還記得她剛入職的時候,就趕上過一次設備科檢查固定資產。後來也發現,部門哪怕要領一盒筆,一盒彆針,都需要走內網的物資申領程序。

起初薑恒也覺得麻煩,後來自己也經手些管理的事情,才知道規則就是定的越細越有跡可循。

麻煩是一時的,條理是永久的。

要是所有東西都堆在庫房,誰需要就誰拿,一時是方便了,但也就亂了套了。

無規矩不成方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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