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現狀(1 / 2)

從清廈堂出來,薑恒便帶了崔進和蘇嬤嬤為旁證去回皇後。

她隻笑道:“經臣妾好一番安慰,年嬪娘娘忽然就領悟了生命的可貴。如今求生意誌極強,想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皇後雖是好奇,但想著自己把燙手山芋給了貴妃,她怎麼讓山芋降溫的,屬於貴妃自己的本事和手腕,倒不好細問。

況且要是貴妃在年氏那裡吃了虧受了侮辱才擺平的這件事,自己再問反而叫她傷心。

於是隻和顏道:“此事你費心了。這回你幫本宮了了一樁大事,本宮都記在心上。”當然年氏給她找了一件大事,也更記在心上。

薑恒起身道皇後娘娘言重了,又告退出來去回太後。

太後可沒有皇後那麼多顧忌,聽說年氏已經徹底扭了過來,就給薑恒賜了座和茶先歇歇,然後點崔進把事兒回一遍。

薑恒早在出來清廈堂時,就與他們說了,甭管太後還是皇上問,不必說什麼假話虛詞,隻管照實說。

崔進也就一五一十說了,不過不說假話,跟說話有側重點是不犯著的。崔進絕不想得罪貴妃,就將進清廈堂時的年氏拿著大剪子的陰森兒,以及她從袖內掏出小銀剪以死威脅的瘋狂勁都描述的更加了幾分。

烏雅嬤嬤原在一旁纏金線團子的,聞言都停了,先聽這邊的故事。

太後聽完全程很是滿意,對薑恒道:“你做的很好。”

薑恒起身笑答:“臣妾也是聽說皇後娘娘溫言相勸苦口婆心,年嬪不肯聽,才想起唬人的,其實臣妾心裡也有些畏懼。”

崔進在一旁心道:娘娘您害怕嗎?不過口裡連忙跟著道:“那場景,奴才看著都嚇人,何況貴妃娘娘了,實是沒了彆的法子。”

太後擺手,對薑恒笑慰:“你隻管回去歇著,此後年氏的安危都與你無乾的,哀家給你做保!也等哀家騰出手,再教年氏規矩。原是哀家年紀大了也懶了,從她當年入王府的時候,就沒好生教導過——宮妃自戕原是大罪,如今倒鬨出宮嬪以死脅迫哀家的事兒來了,傳出去也張老臉也彆要了。”

就算不傳到外頭命婦中去,哪怕叫太妃們知道了,太後都覺得在老同僚們跟前大大丟臉。

很是慶幸此事發生在圓明園,且有一就不能再有二。

薑恒聽出了點不祥的味道。

不過,那也是彆人種瓜得瓜,與她無關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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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一路走一路覺得目不暇接。

她從入宮起就被分到了圓明園,從進了圓明園就到了西苑服侍年嬪,雖說見了些山水風景,但還真沒怎麼見過宮中氣象。

到了坦坦蕩蕩館,薑恒就囑咐秋雪帶帶她:“先按三等宮女的月例給她,你跟秋霜兩個素日多教教她。她現在還小呢,等過兩年,宮裡有人到了出去的年紀,她也就頂上來了。”

秋雪點頭:這小宮女的運氣不知要羨煞外頭多少人,需知貴妃這一向是宮裡炙手可熱的地方,可惜永和宮一直是滿員狀態,多少人情願先進來,做沒有等級的粗使宮女慢慢熬也願意。無奈貴妃不肯多要人罷了。

如今宮裡許多宮女都私下央識字的人教自己,就是為了永和宮再要人的時候,會認字能多一點進去的機會。

但秀秀卻是直接被帶了回來,還不認字就做了三等宮女,自家娘娘還有想培養她的意思。

且說自打薑恒升了貴妃,一等宮女有了四個名額,正好就分給從頭跟著她的秋雪、秋霜、秋露、秋霧。

薑恒進宮六年餘,幾個最初的秋,也都到了二十三、四歲的年紀。

擱在彆處,就是要調到閒職,與年輕幾歲的宮女交接手裡活計的年齡了——在閒職上熬一兩年就可以出宮了。

薑恒去年就問過她們,若是有想要出宮的,就把手裡管著的人與事交一交,會給她們備厚嫁妝,好好送出去。

但這四人都表示不肯出宮。

這跟什麼思想覺醒女性獨立都沒關係,隻是很樸素的人性:趨利避害,要過好日子。

在永和宮就是她們曾經盼望的好日子:世道放在這裡,出去嫁了人就不免伺候丈夫公婆,日日圍著灶台轉,哪裡有在貴妃宮裡料理實務,按月拿豐厚的月銀,年終拿不菲年終獎,出門去各處,人人見了都奉承來的舒坦?

這選擇太好做了:彆說秋雪等還沒嫁人對此沒興趣的,就連永和宮裡的乳母,外頭有丈夫有孩子,拋家舍業進來做幾年乳母,絕大多數也就不想回去了。

公主皇子到了四歲後,就隻留下兩個乳母照顧日常起居,其餘都會厚賞歸家。被放出去的都哭的淚人兒似的——畢竟在宮裡,她們隻需要輪流喂好一個孩子就能好吃好喝拿豐厚的月銀,出去後卻要日夜伺候一大家子,隻怕夫家還惦記她在宮裡得了的賞錢,沒兩年錢估計就被掏儘了,這日子誰想想能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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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站在院子裡,很是不安。

她之前曾聽西苑的宮人抱怨:“這西邊閒的毛都沒有,一年到頭見不到一串錢兒的賞銀。若是能去宮裡幾位娘娘那裡伺候,尤其是貴妃娘娘處就好了,聽說永和宮年節下都有賞賜!”當時就有人諷刺道:“貴妃娘娘的宮人,都要會認字不說,還得會寫,你這種扁擔倒了都不知道是個一,一輩子不知道毛筆朝哪兒蘸的,還想去永和宮?”

果然,秀秀站在院子局促等著的時候,就很快注意到院子的牆上掛著一塊菲薄鐵板,上頭吸著好幾頁竹紙麻紙,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兒。

凡有抬著東西進門的小內監們,都會拿起旁邊鐵盒裡的石墨筆,在紙上勾畫。又有明顯穿著不同的一二等宮女出來驗了抬進宮的物品,再於紙上寫些什麼。

甚至要出門前的宮人,也要在門口掛著的木板夾上的紙頁上寫字。

直到有個小太監央求一個宮女:“麻煩姐姐幫我再看一眼時辰,我總怕認錯了西洋鐘表。”秀秀才知道,原來永和宮的宮人出門都要在門口記下出入時間和去處。

她越發惶恐起來,她不認字也不會寫!她配留下來嗎?

直到秋雪出門,站在台階下對她招手,秀秀才連忙跑過去。她頭發有些發黃乾枯,因沒有足夠的頭油,哪怕打了辮子也看著毛糙糙的。

於是這時候跑過來的秀秀,看起來像是一隻淋了雨的黃毛小狗一樣萎靡。

秋雪不由溫和道:“走,我先帶你去後麵將頭發洗一遍,身上也得都換洗了才行。”

等秀秀出來,早已有人給她備下了新的長棉巾兩條,從內到外的新衣服一套。

秀秀留心察覺到:來抬水以及掃地的粗使宮女,都跟西苑的不同,每個人身上都十分潔淨——宮人洗澡並不容易,要是沒有固定的節慶,就得自己掏錢去專門買水買胰子來洗,因此除了要進主子屋近身伺候的,一般人能對付都對付著過了,一冬洗過年那一回都是有的。

那粗使宮女用布裹了她原來的衣裳道:“姑娘這衣裳我得拿去滾水煮了再送回來。咱們宮裡有阿哥和公主,貴妃娘娘也素來看重這些,一應都要格外乾淨才是。我們這些正殿台階都上不去的人,還常有二等的姐姐們來抽查頭發衣裳乾淨與否,何況是姑娘這等以後要去主子跟前伺候的。”

能進永和宮的,哪怕是粗使的宮女和內監,也都很會看事兒。這個叫秀秀的宮女可是今兒娘娘親自帶回來的,又是掌事宮女秋雪來安排她,因此粗使宮人都對她特彆和氣,有問必答。

不一會兒,又有個年紀小的宮女來喚她:“秀秀姑娘跟我來,秋雪姑姑在你房裡等你呢。”

圓明園比宮裡開闊,各色房舍也就很寬裕。若是在宮裡,許多宮女都是夜裡沒法睡在永和宮,而是要去睡皇城邊上集體的宮人房,到了輪值的時候再跑過來當值。但在圓明園倒不必了,坦坦蕩蕩館後頭自帶園子,後頭就是成排的宮女房舍。

秀秀跟著小宮女進了其中一間屋。

三等宮女是四人一間,四張標準單人簡易木床配一個帶鎖的角櫃。秋雪跟著薑恒久了,凡事喜歡按數字說話,此時拿著一張紙道:“三等宮女配給冬夏被褥各兩套,單子四條,枕頭兩個,各季宮女衣裳各四套……”秋雪迅速把生活用品念完,眼睛也就順便掃著擺在床上的東西,發現都沒漏下。

然後將紙一疊,擱在屬於秀秀的角櫃上頭:“等你以後學會了認字,自己就可以對著看了。每月發月錢,發油、蠟燭、針線等家常用物,你都得自己會讀會寫會算才好。雖則娘娘規矩嚴,宮裡極少有欺上瞞下克扣旁人份例的事兒。但與其指著旁人的良心,不如指著自己的眼不是?”

“姑姑說的,我都記住了。”秀秀很靈巧跟著旁的小宮女喊起了姑姑。

秋雪笑了笑。

娘娘將她帶出來,或許就是看重她這種隨機應變,能夠應對各種環境,以及看到生活變好的希望就會抓住的性子吧。

而對秀秀來說,永和宮的一切規矩都是全新的體驗。

她在西苑的時候,沒有靠山,所以隻好老實膽小,認命接受好的衣裳分不到她這兒,好的地方輪不到她住,臟活累活倒是全留給她乾。

如今她卻擁有了自己的一張紙,紙上寫著她應得的東西。

秀秀認真將那張她如今還看不懂的紙收到荷包裡,打心底期待著能看懂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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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雪又帶著秀秀從後頭的宮女房舍往回走,教她認路。待走到宮女當值時要通行的後門時,秋雪對門上兩個看門的小內監道:“這兩日都是你們的班?先認一認她的臉,最晚後日她的姓名牌也就做出來了。”

剛回到正院,就見秋霜從屋裡出來,笑道:“秋雪姐姐帶徒弟呢?那今兒可是個教她的大空子——娘娘說要好生睡一覺,讓人都彆進去了。今兒娘娘也是累壞了,早起先去拜見了良太妃,又去了一趟……”秋霜以皺眉的表情代替年嬪,直接不肯提起,繼續道:“可不是要好生歇歇?想來皇後娘娘那便是有什麼宮務,今兒也不會再來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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