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愣神望著燭火,低語道:“南直、浙江大災,人相食。江西反賊,竟想跟我聯手平抑糧價,而我卻一直在這兩地催征賦稅。我連一個反賊都不如嗎?可不征賦稅,如何練兵,如何剿賊?”
周皇後安慰說:“陛下勿憂,可遣能臣……”
“哪來的能臣?”崇禎猛然打斷,“滿朝文武,皆貪鄙之輩,連趙賊麾下的家奴都不如!那家奴為趙賊掌管錢糧,兢兢業業,不貪毫厘。而朕的大臣呢?真當我不知,九邊糧餉,還沒出京,就有一半不知去向。文官武將貪銀子,朕派去督理戶部、工部的太監也貪銀子。沒一個聽話的,皆該殺!便說那王用忠,朕讓他去鎮守江西,沒有讓他去收稅,竟因橫征暴斂而被商戶打死!”
周皇後不知如何勸解,隻是心疼自己的丈夫,這些年過得實在太累了。
她多希望丈夫不做皇帝,還是以前那個信王。她坐在梳妝台前,信王偷偷扯她的頭發,她驚覺動靜猛然回頭,頭發甩了信王一臉。太監嚇得不敢說話,信王卻哈哈大笑。
那時的信王,多麼開朗有趣,而今的皇帝卻暴躁易怒。
“該殺,該殺!”
半夜裡,周皇後被驚醒,多聽幾聲,卻是皇帝在說夢話。
周皇後的眼淚,猛然湧出來。她又不敢哭出聲,隻是默默流淚,握著丈夫的手想給些慰藉。
翌日清晨。
崇禎接到緊急軍情,李自成包圍成都,這讓他感到匪夷所思。因為前幾天的軍情,是李自成包圍漢中。
僅十九天時間,李自成的主力,就飛快翻越秦嶺,從漢中來到成都城外!
這讓剿賊官兵怎麼追?
楊嗣昌的十麵張網之策,漏得跟篩子一樣,官兵隻能在流寇屁股後麵吃灰。
不過熊文燦還是很給力的,跑去做六省總理沒多久,居然“招降”了張獻忠。
隻不過嘛,張獻忠的招降,比趙瀚更加扯淡。
這貨作戰受傷了,也不方便亂跑,閒著也是閒著,那就陪朝廷演戲唄。一邊接受招安,一邊整軍備戰,還有功夫請人來講《孫子兵法》。
真的,張獻忠開始讀書了,準確來說是聽書。
而且不聽《三國演義》,專聽讀書人講正經的兵法韜略。
崇禎勒令前方將士趕緊入川剿賊,然後派人調去王調鼎的資料。
十一歲做秀才的神童,年紀輕輕就中進士。在北直隸做知縣時,功績有剿匪、築城、安民、勸耕,考評為憂,這他娘的是個人才啊!
吏部那幫混蛋,如此能臣,為什麼不調到中樞為官?
王調鼎左等右等,足足拖了半個多月,終於等到崇禎皇帝的答複。
南京戶部尚書、左侍郎,被下獄問罪。南京戶部右侍郎李玄,原地升為南京戶部尚書,賜尚方寶劍,全權督辦南直隸、浙江賑災事宜。
至於跟江西趙賊聯手平抑糧價,此事隻字不提,崇禎丟不起那個人。
“唉!”
王調鼎一聲歎息,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感到難過。
朝廷不跟江西配合,糧價肯定壓不下去,趙瀚也對此無可奈何。就算逼著江西糧商,趕緊把糧食賣出去,江南糧商也必然屯著不出貨。
而且,王調鼎無法離京了,他被崇禎任命為吏科給事中。
王調鼎非常無語,這個官職有鳥用。
明末的言官,無非兩種。一種靠噴人來積累名聲,一種靠噴人來攻擊政敵。真正建言獻策之人,少之又少,而且崇禎基本不聽,導致認真議事的給事中變得更少。
六科給事中最初的作用,是當內閣與六部的潤滑劑和監督員。
嘉靖年間,內部、六閣權力失衡,六科幾乎的地位變得極其尷尬。張居正改革期間,六科權力大漲,從此變成內閣的走狗。
崇禎又反複折騰內閣,導致內閣、六科、六部,徹底喪失其應有的功能,除了政鬥之外啥事兒都乾不成。
有的大臣想做事,但在朝堂根本沒法做事,因為三大權力機構已經職能紊亂。
崇禎真正該做的,是調整內閣、六科、六部,重新確定三大機構的職能範圍,至少能讓朝堂的運轉稍微正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