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說道:“我快人快語,就不繞彎子了,賢弟什麼時候打福建?”
趙瀚玩味地看著鄭芝龍,如此急不可耐,給人一種粗鄙武夫的假象。這種核心主題,本該住下來之後,留著慢慢再討論。
能在夾縫中生存壯大,甚至在發跡之前,擔任日本與荷蘭的翻譯,同時獲得雙方的好感與支持。這種人,心裡活絡得很,生著一顆七巧玲瓏心。
趙瀚笑著反問:“我打福建,鄭兄幫哪邊?”
鄭芝龍不答,隻是問道:“賢弟奪了天下,如何安置鄭家?”
“那要看鄭兄,是想做富家翁,還是要做鎮海公。”趙瀚依舊說得模棱兩可。
鄭芝龍問道:“富家翁如何,鎮海公又如何?”
趙瀚回答說:“在我之下,以水田為準,每人的田產不得超過一百畝。鄭兄若做富家翁,可以從事海貿經商,但要交出大部分戰艦。鄭兄若做鎮海公,自是率領大舟巨艦,開疆拓土,縱橫四海。”
關鍵細節,還是不說,比如趙瀚要對鄭家海軍管理到何種地步。
若要鄭芝龍交出兵權,這人到底會不會答應?
按照正常邏輯,鄭芝龍肯定不會答應,稱霸南海之人怎會交出海軍?
可鄭芝龍曆史上的做法,卻讓趙瀚看不懂。丟下妻兒,離開地盤,離開軍隊,隻帶些心腹進京投降滿清是什麼鬼操作?
“哈哈哈哈!”
鄭芝龍見趙瀚想繞開關鍵話題,頓時也不再追問了。他起身走到世界地圖前,一邊端詳一邊說:“賢弟真要開拓四海?”
趙瀚指著地圖說:“這什麼大小佛郎機,什麼紅蕃鬼,撮爾小國都能縱橫四海,我煌煌華夏子孫為何不能?”
四海揚帆,是幾代人的事情,趙瀚隻能定下基調,以此來激勵費如鶴、鄭芝龍。
他這一代人,能掌控南洋就不錯了。至於更遠的地方,隻能設置殖民點,每個殖民點移民幾千過去,再依靠民間力量不斷增加移民。
中國人和歐洲人,是肯定不一樣的。
就拿葡萄牙人來說,在漳州被大明斷糧,最後釀成慘敗,結果完全不計教訓。後來又跑來澳門,把能耕種的土地占了,卻又自動放棄,任由漢人農民耕種。他們甚至連控製土地,招募漢人佃耕都懶得做。有那精力去管理佃戶種田,還不如多跑兩趟貿易,於是再次被大明用糧食控製。
中國移民則不一樣,把平民遷徙出去,第一要務肯定是種田!
移民,墾殖,教化,不聽教化就打仗。再移民,墾殖,教化,幾十上百年之後,這個地方就是華人所有,甚至當地土著也會變成華人。
前提是要以武力為後盾,否則就像曆史上那樣,華人移民南洋,富裕之後被人當成肥羊來宰。
鄭芝龍指著地圖說:“先把大佛郎機從澳門趕走,再把紅蕃鬼從東蕃趕走。再驅逐小佛郎機,把呂宋也搶回來。我認為,擴張到馬六甲就夠了,漢人商賈把貨運到馬六甲,紅夷在馬六甲收貨運去西方。”
趙瀚的想法很單純,或者說,還沒跳出幾百年後的思維。
這個大航海時代,可不講什麼自由貿易。都是贏家通吃,輸家被人吃,若是真有實力趕走歐洲人,漢人商賈絕不會允許洋鬼子出現在南洋。
鄭芝龍同樣挑不出既定思維,認為漢人商賈,到馬六甲貿易就是極限,根本沒考慮過跑去印度殖民。
至於美洲,那地方太過遙遠,鄭芝龍做夢都不會有此念頭。
突然,趙瀚說道:“我若禁止紅蕃鬼來廣州貿易,持有廣東市舶司牌子的海商,鄭兄能否少收點錢?”
“可以。”鄭芝龍笑道。
這是一筆交易。
鄭芝龍要跟荷蘭人打仗,趙瀚不準荷蘭人來廣州,就等於削弱荷蘭人的實力。
而那些海商,都要給鄭芝龍交保護費。今後,隻要在廣州領到牌子,海上保護費就可以少交一點。畢竟趙瀚要收關稅,鄭芝龍要收保護費,會把海商的利潤壓得太低。
現在雙方屬於合作關係,就像大明與鄭芝龍,也屬於合作關係。
甚至,迫於鄭芝龍的實力,朝廷會選擇看不到,鄭芝龍可以同時跟大明、趙瀚合作。
鄭森一直在旁邊聽著,一會兒看看趙瀚,一會兒看看費如鶴,一會兒又盯著那副地圖,也不曉得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聊了一陣,趙瀚安排他們先休息,畢竟一路旅途勞頓,等休息好了再來宴飲暢聊。
被帶到客房之後,待房中隻剩兩人,鄭森問道:“附近,這個趙瀚真能得天下?”
鄭芝龍歎息:“以一省之力,同時出兵湖廣、廣東,兩三個月時間就有如此局麵。不說他能得天下,長江以南的半壁江山,還是能輕鬆奪取的。我們要在南方討飯吃,今後都得仰此人鼻息。真要撕破臉皮,對大家都沒好處。”
“唉!”
鄭森此時的夢想,是考取大明進士,然後入朝做高官。
在海上討生活,哪有在朝堂掌權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