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一天彩排時, 寇秋真的把安德烈從牢裡放了出來,讓左右兩個士兵架著他,坐到了第一排。
正如之前所說的, 視野非常的好, 一覽無餘。
係統很驚詫,連問:【阿爸,你認真的嗎?你真是認真的嗎??】
【那還能有假的?】寇秋有點兒奇怪地說,【共-產-黨-員,一言九鼎!】
安德烈被牢牢鎖著胳膊,咬著牙, 說:“......算你狠。”
寇老乾部矜持道:“謝謝。”
係統:【他沒在誇你。】
【所有來自於資產階級的辱罵,都可以看做是對我的誇獎,】寇秋篤定,【所以這就是在誇我。】
係統:【......】
算你厲害。
流程簡單過了一遍,要扮演花童的孩子都來自寇秋所教的學校,此刻集體乖乖地排排坐在椅子上,等著那個好看的了不得的朝老師來給他們發糖。雙子站在一旁, 瞧著寇秋被一群豆丁包圍著, 親完這個親那個, 碧綠的眸子裡都明晃晃寫著不高興。
等寇秋安撫完這群孩子,他的衣角就被另兩個熊孩子拉住了。
“我們呢, ”夏佐朝他伸出掌心, 晃了又晃, “我們呢??”
寇秋怔了怔, 隨即笑著將糖放到了他們手裡。
可夏佐隻是低頭看了眼,隨即低聲嘟囔道:“不要這個......”
瑟爾也害羞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小聲喊:“朝老師。”
寇秋:“......”
等等,這什麼狀況?
“朝老師,我也很聽話,很乖的,”瑟爾白皙的臉上驀地湧上一團紅暈,低頭咬了咬嘴唇,似是很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也像對彆的小朋友那樣,給我一個親親?”
係統幸災樂禍:【哦嗬。】
這是要翻車。
寇秋後退一步,猶豫道:“可是,你們倆都大了啊......”
“偏心!”夏佐一眼看出他的拒絕,立刻開始跺腳,“你這是偏心!!”
他碧色的眼睛裡頭汪著淚。
“之前用得著我們的時候就說我們是小孩子、未成年、現在用不著我們了就說我們大了!我不管我不管,你偏心你偏心!”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他麵前晃蕩著,還要不停地嚷嚷。
“就要親,就要親!!!”
寇秋有點頭疼,正想著找個方法安撫這倆熊孩子,卻看見他們倆突然便站直了身體,像兩棵挺立的鬆樹似的,瞬間收起了剛才那耍賴撒嬌的一麵。
“在做什麼,”顧將軍的聲音淡淡傳來,“你們?”
兩位剛剛還理直氣壯說自己要親親的小朋友立刻噤若寒蟬,像被校長堵到了角落的抽煙小學生。
顧將軍的目光,慢慢從他們兩個身上繞了一圈。
“沒什麼,”寇秋說,“將軍,你今天無事了?”
顧沉簡短地嗯了聲,隨即扯掉了自己左手的白手套,將光-裸的手伸給了他。寇秋察覺了他的意思,立刻將自己的手遞過去,順理成章地將兩隻手緊緊貼在了一起。
他們的掌心都在發著蓬勃的熱。寇秋的心,也快被這熱度燙出了嫋嫋白霧來。
“緊張?”他忽然聽到男人在他耳畔說。
“嗯,”寇老乾部說,“畢竟是第一次。”
顧將軍不會說那些花言巧語。他隻是用黑沉沉的眼看了眼身畔並肩站著的人,簡短道:“有我。”
隻有兩個字,原本踩不到實處的心卻像是一下子落了地。
寇秋彎了彎眼睛,“我知道。”
他把男人的手握得更緊。
【我好開心,】說這一句時,寇秋的臉朝著陽光,微微地眯起眼,【阿崽,我真的開心......】
或許人在真的幸福時,那種容光真的是能夠讓人煥然一新的。他的皮膚在這樣的光下,眩的令人眼花。那淺金色的陽光像是能透過他薄薄的皮肉照進來,將細小的血管都照射的分毫畢現。
經過這麼多次任務世界,這是寇秋第一次由衷地說自己開心。
係統的心裡也忽然暖了暖。當然,它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是被宿主此刻的表情打動了——它隻不過是因為今天陽光太曬了,如此而已!
第二天一早,這一對鴛鴦便被早早地分開了。寇秋隻能坐在房間裡,任憑著安德莉亞帶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把他當洋娃娃招呼,這群女孩子都大膽的很,個個趁這個機會往寇秋臉上摸,笑嘻嘻誇他皮膚好、長的漂亮。寇老乾部不怎麼擅長應對女孩子,認真地教育兩句,又被對方哈哈笑著誇了好可愛。
寇秋:“......”
你才可愛,你最可愛,你們全家都可愛!
“都彆摸了,彆摸了!”安德莉亞把手裡的梳子向凳子上敲了幾下,似笑非笑指著她們,“收斂著點兒我告訴你們,這位可不比將軍差多少,他平常可都是喊將軍寶寶的!”
小姑娘們以為他的武力值比顧沉還要高,頓時哇的一聲感歎出來,又驚又喜:“真的?”
寇老乾部:“......真的。”
他的確是經常喊顧沉寶寶來著。
女孩子們感歎幾聲,果然就沒怎麼敢下手了。寇秋鬆了一口氣,暗暗在心中對係統說:【阿崽,我算是明白了一個道理。】
係統問:【什麼?】
【武力決定一切,槍杆子裡出政權,】寇秋幽幽道,【關鍵時候,還是得靠暴力解決問題。】
係統無言以對。
時間漸漸接近,眾人手忙腳亂做著最後準備。可就在這時,一陣綿長渾厚的鐘聲忽然響徹了整個皇城,震的連地麵都在微微顫抖。所有忙碌的人皆側目向窗外望去,安德莉亞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認真地數著鐘聲。
一聲。
兩聲。
......三聲。
三聲!
敵軍來犯!!
門口有士兵一下子衝開了門,急匆匆道:“安德莉亞大人,敵軍——”
“多少?”安德莉亞厲聲問。
“看不清,”士兵咽了咽口水,“隻能看到烏壓壓一片,如今已經大軍壓境!”
在場的人神色均大變。安德莉亞慢慢站直了身,一圈圈繞開了纏在腕上的發帶,三兩下高高綁起了原本散落的頭發。再抬起頭時,她似乎又變為了寇秋第一次見到的、在七區裡英姿颯爽的女頭目。
她似乎仍有顧慮,“但這邊——”
“你們去,”寇秋站起了身,“不用管我。”
安德莉亞神情這才輕鬆了些。
“特意挑了今天這麼個時間......”她慢慢摩挲著手上的鞭子,冷笑道,“看來,我們也得送他們份大禮啊。”
門口已是亂糟糟的一片,雙子和士兵們合流去集合,親友們急匆匆地送彆著。寇秋踏過地上灑落的花瓣,踏出房門,卻看見他尋找的那個熟悉身影大踏步地穿過人流,向著他走來。
顧沉已經換做了軍裝,熟悉的槍支掛在了皮帶上,抿緊了唇。他踩著這些原本是為今天的婚禮做的裝飾過來,黑沉沉的眼望著寇秋,伸出手,簡單地摩挲了一下對方的臉。
寇秋說:“我也去。”
將軍的神色陰暗了點,淡淡道:“不行。”
“我也去!”寇秋固執地又重複了一遍,望著他,“我不會給你添麻煩,但我也是聯邦人,我有與你並肩作戰的權利!!”
他的胸膛起伏著,可顧沉隻是望著他,仍舊道:“不行。”
“那你!”
“不行。”
顧將軍說,手指碰了碰對方的嘴唇。
“哪怕他們全都上了戰場,戰死在那裡——我也決不允許你靠近這樣的危險一步。”
寇老乾部摸著門框,真的有點急了:“可你每天晚上......”
號角聲猛地響徹天空,身後催促的聲音連連響起。
“將軍!集合完畢!”
寇秋提起了一顆心。
“月中之前,”顧沉簡短地說,“我保證。”
他甚至沒時間再囑咐什麼,便立刻轉身投入了茫茫的人流——寇秋站在原地,驀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他說:【阿崽,他會沒事的,對吧?】
係統默不作聲,半天才道:【阿爸......】
【我知道,】寇秋截斷了它的話,【你不用再說了。】
他們誰也沒有辦法保證。
這場婚禮、這次偷襲,都是原世界中未曾發生過的。如今,世界的劇情走向早已遠遠超出了他們所知道的範疇,是勝是敗,是生是死,沒有人可以預測。
等待的時間像是被誰偷偷拉長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新的戰報每天都傳進城來,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著。寇秋也無心再去刷他的任務值,直到有一天想起,才到牢房裡去看了安德烈一眼。
安德烈仍舊是之前的模樣,雖然被弄的灰頭土臉,可靠在鐵柵前卻還是一副典型的貴族派頭。瞧見寇秋進來,他的唇角就彎了彎,“喲,今天還準備給我說故事麼?”
寇秋看也未看他一眼,隻對一旁的士兵叮囑道:“彆讓他死了。”
“你不給我說故事,我給你說個故事吧?”安德烈驀地在他身後出了聲,懷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寇秋扭頭望著他:“你腦子有病?”
“我騙了你們,”安德烈饒有興致地說,“那塊玉,不是從我這兒出去的,那個探子,也不是我這兒派的。”
寇老乾部臉色突然變了變。
他回想起了七區的那個金發青年,一絲違和感猛地泛了上來。
能為了那樣的任務再三忍氣吞聲委身於不同的人,難道隻是為了錢財?
——是國仇。
隻有敵國的人,才會懷著這樣刻骨的恨意,想看顧沉在發病時親手把他最後的藥殺死。
“那你猜猜,”安德烈慢慢說,“他傳出去的信息裡錄了你的聲音,是想乾什麼?”
他愉悅地打量著眼前人驟變的臉色,笑的幾乎不能自已。
“太晚了,哈哈哈哈哈,太晚了!”
係統驚恐道:【阿爸——】
【走,】寇秋咬緊了牙,【就現在。】
“如果我沒回來,”他對一旁的士兵說,“就把那瓶解除藥性的藥劑給他灌下去,然後隨你們折騰——聽懂了麼?”
士兵雖然不明白,卻還是點點頭。
而就從這天起,戰報再沒傳來過皇城。邊關戰火四起,到了離戰場幾十裡的地方,寇秋隻能選擇徒步。他摸尋了很久很久,才終於順著設營紮寨的痕跡,找到了大軍的身影。
在眼前的景色慢慢展開的一瞬間,係統禁不住張開了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被燒的焦黑的骨頭七零八落,厚重的血把這一大片土地都浸潤成了深褐色。數不清的屍骨從這頭一直鋪到那頭,大多數仍舊睜著眼睛,像是要透過這已經死去的瞳孔再留戀地看一眼什麼。
他們從這之中緩緩走過,認出了不少熟悉的麵容。
【阿爸,】係統艱澀道,【那邊——】
寇秋順著它所說的方向看去,看見了一頭金燦燦的頭發。那發絲雖然被塵土埋了大半,可仍舊是閃閃發光的,悄無聲息睡著的青年閉著他碧色的眼睛,手裡頭還在緊緊地握著什麼。
寇秋費力地將他一點點搬出來,這才從累累的屍山之中挖出了他所藏著的東西。那東西被妥善地安置在最下麵,被一塊撐起來的木板隔開了,沒有再遭受到一點多餘的痛苦。
是另一個一模一樣的人。
“夏佐是個好哥哥,”寇秋輕聲說,“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