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更大了些, 廊上的醉鬼打了個嗝,抱著酒壇開始點頭。寇秋的頭發也被這夜風吹拂了起來,看了身邊之人半日,還是輕聲歎了口氣,命人取了錦袍來, 將吞龍罩住了。
兩個小倌一人一邊, 勉強把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的頭牌送回了房。寇秋望了望這天色, 也不準備再回將軍府了, 便直接在南風館裡歇息。他推開自己房間的門, 果不其然,鎖是安好無恙的, 裡麵被褥也是全的。
昨天那群崽子,當真隻是信口胡謅的,做戲都不知道做全套。
寇秋向床上坐了,與係統道:【阿崽,不能再等了。】
從良之事, 絕不能再推遲。
如今已然得罪了端王,哪怕有仇將軍護著, 難保之後端王不懷恨在心,找個理由將南風館整個兒端掉。與其如此, 竟不如儘快另找出路、讓其摸不著門路的好。
他盯著上頭這素白水墨的帳幔看了會兒, 心中仍舊盤算著脫離奴籍之事, 不知不覺便閉了眼, 沉沉地於心底打算。
天色漸漸暗了。
寇秋在床上躺著閉目斂神, 卻忽聞樓下有了些動靜,似乎有人聲。緊接著是靴子踏上樓梯的咯吱作響聲,有什麼人被另一個人領著,慢慢朝著他這處來了。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小爹已經睡了,”入耳的是含瓶壓得低低的聲音,細聲細氣,像是怕驚動了他,“大爹,您請——”
有一道熟悉的氣息湊近了。那衣服上淡淡的熏香氣息就縈繞在他鼻端,極其清冽,卻泛著金屬獨有的冰冷氣味。寇秋仍舊閉著眼,察覺到男人在床畔坐下了,伸開了腿。
含瓶輕聲道:“大爹?”
仇冽淡淡嗯了聲。
“你出去。”他不緊不慢道,絲毫沒有從這房間中站起身的意思。
含瓶也是個有眼色的,悄無聲息將門掩了,隻留下兩人在這房中。
氣息相聞,燭花被燒得劈裡啪啦響。
半晌後,寇秋方才感覺到男人的手指緩緩劃過他的額發,將它們在自己的手指上繞了幾圈,纏緊了。緊接著,仇將軍似是無奈地低低歎了一聲,道:“裝睡很有意思?”
寇秋這才睜開眼,眼睛裡頭也含了笑。
“你忙完了?”他問。
仇冽並未立刻回答,隻是伸開了手臂,無聲地用一雙黝黑的眸子望著他。寇秋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將自己的頭順從地靠了過去,就半倚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烏壓壓的發絲抵著男人弧線乾淨利落的下巴。
許久後,仇將軍才簡短道:“今日,陛下找我了。”
寇秋坐直了點,從被褥中探出半個身子,望著他。
“為了什麼事?”
男人的回答乾脆利落,“你。”
寇秋的心瞬間提得更高了些。
“那——”
“無礙。”仇冽道,“有我在。”
他的手一鬆一抓,順著青年的頭發,原本如刀鋒般冷冽的目光也像是這被燃著的紅燭,一點點灼燙起來,化掉了。
“陛下說,你怕是真的是九尾妖狐,”仇將軍的眼睛裡頭含了笑意,“不然,如何能將我迷住?”
得,係統崽子想,爸夫的土味情話又上線了。
這麼多世界過去,就不能學個更撩-人、更高級點的嗎?
寇老乾部也未曾多想,隨口便道:“那你要不要來確認一下?”
他原不過是調笑,可男人的身形驟得僵了僵,隨即慢慢將他抱得更直了些。那雙手也緩緩遊移下去,在雙丘處摩挲著,麵上卻仍舊一派正直。
“是,”他說,“我要確認一下,看是否有尾巴。”
尾......
尾巴......
寇秋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驚掉了。
他僵直著身子,察覺到果真有溫熱的觸感探進了褻衣裡,順著那凹陷的脊彎緩緩向下,於那塊地區一點點攻城略地。
觸感就像是片圓潤的奶衣。
寇秋下意識動了動,卻被男人塞回被褥裡,隨即從那一處抽出手來,道:“乖乖睡覺。”
緊接著,仇冽自己也脫了鞋襪,上了床,就躺在寇秋的外沿。他的手臂還墊在身旁人的頭下,將青年拉得靠近自己的胸膛,隱隱能看到青年又小又白的臉,如同盈盈美玉一般,在燭光下泛著崇崇光彩。
寇秋隱隱被點起了點火來,剛欲掙挫,卻被男人重新按了回去,用了些力氣按在胸前。
“閉眼。”
他的聲音柔了些,淡淡道:“明日,明日會好的。”
無需擔心。
寇秋:“......”
不是,剛才那般摸來摸去,都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他瞪著床帳,一時間竟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這是得自己來?
第二日一早,寇老乾部醒來,就對自己的崽說:【我相信他是真不行。】
昨晚都抱了那麼久,要是先前,早就該裝滿炮-彈直接砰砰砰發火了,哪裡還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係統崽子說:【對。】
對個鬼。
它暗暗在心中槽了一句,又問,【阿爸,那你準備怎麼辦?】
寇老乾部認真地想了會兒,隨即神色嚴肅地回答:【那我就應當承擔起當攻的責任了。】
係統:【......】
它聽到了什麼?
白日夢??
寇老乾部的臉頰泛起了薄紅,卻仍舊堅定道:【那種事情,本來便是戀人之間順其自然、不可避免的。既然他在這方麵為難,我身為他的伴侶,自然有義務為他分擔這一份責任。】
他挺起胸脯,順帶教育了一波自己的崽,【我們社會主義接班人,要有的就是責任意識,和主人翁意識!】
係統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聽天書。
寇秋還在立決心:【在之前,一直都是他在當攻,這樣太辛苦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努力做一個體貼的強攻,爭取能與他共同向著正確的革命道路大步邁進!】
他握了握拳。
係統崽子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神特麼體貼的強攻。
就它爹這小身板,這幾輩子當受的命,到底是誰給他的信心,誰給他的信心?!
寇老乾部可不覺得自己這是盲目自信。
在他看來,自己不過是勇於承擔這份感情中應當有人承擔的一份責任而已。道理多簡單,開炮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但仇將軍如今身子有恙,顯然是不能做上頭那一個了。
那怎麼辦呢?
富有犧牲精神的寇老乾部當然要自己上。
他沿著樓梯下至大廳,仇冽已經早早去上了朝。館中大多數人仍在休息著,唯有含瓶一大早便起了床,此刻正在櫃後幫著盤點賬目。
瞧見寇秋下來了,含瓶的眉眼便彎了彎,輕聲道:“爹,睡得可好?”
寇秋應了聲。
含瓶一截素白紗衣的袖子鬆鬆卷了起來,寬大的袖袍下露出一雙如同玉雕的手臂,纖細而圓潤。他拎著紫砂茶壺,慢慢將杯中的茶葉衝的上下沉浮,同時道,“爹,大爹走時,說有東西要交給您。”
他把那信箋拿過來,交至寇秋手上。嘴上仍在打趣:“莫不是情書?”
沒想到寇秋竟篤定搖頭,“不應該是。”
情書這種東西,即使要寫,也該是他這個當攻的寫給受的才對。
他拆開了,裡頭抖落出數十張薄薄的紙。寇秋拿起來看過去,這才驟然一驚。
這麼多,全是脫離奴籍的證明。
這麼多!
他匆匆數了數,整整二十八張,一張不多一張不少——他這南風館裡二十八小倌,儘可以不用去做小倌了!
寇老乾部喜不自禁,忙命館中人都下來。片刻後,各色小倌嫋嫋婷婷站了一大廳,為首的吞龍似是酒醉仍未醒,眼睛腫的如同仙桃,連脂粉也未上。他換下了素日愛穿的豔色,隻一身白袍,形容清瘦,驟然看上去,竟有幾分羽化而登仙的意味。
“不知爹叫我們來,有何事?”
寇秋也不和他們猜這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直接道:“我這裡有脫離奴籍的文書。各位,你們可曾考慮過從良?”
這一聲出來,場中小倌都有些驚。他們相互交換著眼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不可思議。
許久後,撫蕭才向前幾步,道:“從良?”
“對。”
寇秋說,也不多加解釋,隻將那薄薄的紙張交至他手中。撫蕭的手都在戰栗,反複確認了上頭寫著的所有字,又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將這紙翻來覆去查看了許多次。其餘人也聚上來,都道:“真的?”
“真的,上頭還有官府這章呢。”
“哎,”有人說,仍舊呆呆望著那紙,嗓子都有些啞,“我從沒想著,自己還會有從良這一天......”
從踏進這館裡時,他們就知曉,自己怕是一輩子也走不出去了。
來的原因極簡單。或是走丟了,被人販子拐賣至此;或是家中缺糧斷米,被父母家人親自拉著手,送進這樓裡。但無論是何等原因,他們在這館中像飛蛾般撲簌簌燒掉了自己的青春,被生計硬生生逼進了泥沼裡。
倘若可以,誰不想做金貴的富家少爺?誰想做個能被恩客老鴇隨意打罵嗬斥、隻能憑借著身子來維生的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