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心(2 / 2)

謝國昌見門拉開了一條縫,立刻見縫插針地伸臉,對著審訊室中端坐的女人嘲笑道:“怎麼樣,我的賢侄,為何做個筆錄也要那麼久?哎呀,莫不是因為送上門所以被翻了幾年前食物中毒案子的舊賬?太糟糕了啊,要不要三叔介紹我律師給你用啊?”

他興高采烈如提前過年,話語之中的N瑟要多囂張有多囂張。

謝雲掀了掀眼皮子,沒理他,隻是伸手碰了碰麵前那近乎於積灰的、方才那幾個高級警官帶回來的檔案袋……

打開抽出一張看了眼,又放了回去。

此時謝國昌已經大搖大擺地離開。

他正教育身邊的許湛,不要太縱容謝雲,這女人最近不安分到接連下套打他們叔侄的臉,鬨得人儘皆知實在可惡……

也許是話太多傾述欲太沉重,謝三叔走得慢了些,結果就是還沒走到警局門口,就又被叫了回去。

身著製服、帽子端正戴在頭上的阿sir手中拿著一副手銬,重新將滿臉問號的謝國昌又拷了起來。

“謝先生,我們現在懷疑您與幾年前一起工地違規操作至人傷殘的案件有關,請你再次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

謝國昌懵了。

他遲鈍又麻木地回過頭看了看就在他幾步開外的警局大門,又收回目光,在走廊裡三層、外三層的警察隊伍後麵,有人“嗬”地輕笑一聲。

方才還在審訊室中忍氣吞聲被他嘲諷的年輕女人不知何時已經從審訊室裡出來,至隊伍後慢吞吞上前,那張未化妝顯得有些憔悴的漂亮臉蛋如今卻有著真心實意的笑容。

“三叔,看看被翻舊賬的人是誰,”盯著謝國昌的眼睛,女人近乎於一字一頓,淡道,“我說過,進了局子你就彆想再出去。”

賴皮老狗的事隻是一個引子。

她一直按兵不動,哪怕征得軟妹兄妹支持也沒有立刻告發謝國昌,隻是因為她在思考如何才能讓軟妹他們出來作證又不受到人身威脅……

想來想去,好像隻有先找個不痛不癢的借口把謝國昌以猝不及防的方式送進局子,讓他從一開始就沒時間安排所謂的“打擊報複”。

……樹倒猢猻散嘛。

畢竟哪個腦子正常的,會願意為了個準備賠錢賠到破產、蹲大牢的人喊打喊殺?

她正愁這借口不知該從哪個天邊來,老天爺開眼,這閒不住的缺德鬼卻自己送上門來。

*

謝國昌從地獄來到天堂,還沒爽兩口新鮮口氣便一下又回到地獄,重新走回審訊室時,直接憤怒到昏倒過去。

走廊裡陷入一片忙亂,榮連街的阿sir們天天忙著處理高中生古惑仔打架鬥毆,可能也很久沒有這麼混亂與刺激過。

謝雲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著,猶如看一場大戲。

而在她身邊並肩站著的是許湛,從頭至尾男人沉默寡言,如今垂眼看著身邊的女人。

至謝國平去世前後。

她許多舉動讓他刮目相看。

沒有想象中的懦弱無助,也沒有預料裡的被野狗群狼分食,被眾人視作金絲雀的謝大小姐總是化險為夷,將一切麻煩一一處理……

甚至還挖坑給他們這些“不懷好意的人”跳。

如今謝國昌是跌下了坑。

跌斷了手腳,跌慘了。

許湛不想承認有那麼一秒,他有了“唇亡齒寒”的憂慮……

他下意識地不想承認這些。

兩人並肩走出警察局,是謝雲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轉身抬頭望著身邊的男人,笑了笑:“三叔真是的,還讓你白跑一趟,也不知道保釋金是否能拿回來。”

她聲音輕鬆,剛把親叔叔兩次送進局子裡的人像是沒事的人一般,臉上掛著溫和又冷酷的笑容。

一陣寒風吹過,秋末的黃昏有些涼意。

許湛低頭看著麵前的人不經意地縮了縮肩,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目光發沉地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阿姐。”許湛說,“謝國昌再怎麼樣,都還是我們的叔叔。”

類似的話他說過很多次,今日這句多少真誠的成分,如今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阿湛,”謝雲抬起手拉了下肩膀上還帶著男人體溫的西服,將她有些單薄的肩膀蓋好,“親兄弟也要明算賬的,是謝國昌先不守規矩。”

許湛盯著女人微微垂下如扇的睫毛陷入沉思。

幾秒後,他薄唇微抿,話語裡終於有了一絲絲掩飾不住的薄涼:“你這話的意思,有朝一日若我也‘不守規矩‘,你也要將我一樣送入警局?”

謝雲沒有立刻回答。

而她這種有些猶豫的沉默已經讓許湛整個人如寒冬被浸泡入冰涼湖中。

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

就像是養了幾年的貓,一直以為乖巧得很,有一天它突然跳起來撓了他一下,見了血,它還要耀武揚威、不知悔改,仿佛在它的認識裡它才是真正的主子……

而所謂的主人,其實狗屁都不是。

兩人相對無言,許湛自問對謝雲也不是那麼真誠,隻是如今感覺到了失去“在她心中排列第一寶座”後的落差感……在外頭黑白兩道叱吒風雲的許少爺有些難受,盯著麵前的女人喉頭滾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罵,是找不到詞的。

好像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今天這樣。

他目光凝視中,見她風中發絲被吹的有些淩亂,露出黑色發絲後小小的白嫩耳尖,心中一動,目光也變得柔和些許,他啞著嗓子叫了聲“阿姐”,抬手正欲替她整理。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冷漠的聲音。

“不是讓你彆亂跑,不在酒樓不知道說一聲?”

年輕人的嗓音低沉磁性。

站在警局門口的兩人雙雙轉過頭,謝雲便看見陸小阿弟麵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一張漂亮的臉陰沉沉,冷得像是用冰剛鑿出來的冰雕。

*

實在不怪陸鸞有氣。

他跑到醉仙樓撲了空,聽說人到了警局,擔心她應對不好、不會說話導致出什麼問題,一路著急忙慌地趕過來,路上打了一大堆電話,搞得人仰馬翻,人心惶惶……

結果就讓他看見這個沒有心的女人屁事沒有,此時正披著彆的男人的外套,站在那若無其事地“聊天”。

他能不生氣?

他要被她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