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1 / 2)

金烏西飛,冰輪升空。

元鬆泉與下屬話說到一半,倏地就見到不遠處的沙發有些奇怪——一條腿自沙發的一側的扶手上落了下來,還一顫一顫的,看著十分悠然自得。

再反觀屋子裡來來往往的下屬侍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在那裡還坐了個人,仿佛他們都瞎了一樣,便是從沙發前頭走過去,也沒有人多給那頭一個眼神。

元鬆泉眼神好,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有些人的視線掃過沙發那邊了,但那些人的眼神都非常平靜自然,委實不像是裝出來的。

突然,有人輕笑了一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這聲音夾雜在下屬鏗鏘有力的稟報聲中,顯得那麼突兀。

仍舊沒有人去看那個方向。

元鬆泉放下了手中的鋼筆,吩咐道:“都退下吧。”

原先還在穿梭的下屬們聞言立刻頓住了腳步,向元鬆泉行了一禮後就依序出了門,連帶著侍人們也都退下了,而那個在沙發上的人仿若未聞,聽著書頁翻動的聲響,許是還在看書。

元鬆泉從書桌下掏出了一把精致的□□,靜靜地舉起了手臂,就向沙發的方向連開了三槍,隻聽那邊‘哎’了一聲,緊接著一隻手探出了沙發的邊緣,將幾個槍子兒扔在了地毯上。

外麵的侍衛聽見了槍聲,敲門道:“先生?”

南時是知道規矩的,如果元鬆泉不吭聲,三息後下屬就要撞門進來了。

“元鬆泉,你這待客之道有點凶啊。”南時也不把架在沙發上的腿收回去,伸手將話本子舉過頭頂晃了晃:“是我,彆緊張。”

“……我沒事,不用進來,都退下。”元鬆泉沉默了一瞬便揚聲讓外麵的侍衛離開,他走到南時身邊,才見到了這位神秘莫測的南先生——這位南先生坐在他的辦公室裡就跟坐在自家的沙發上一樣,打橫著坐,怎麼舒服怎麼來。

上一次看見有人這麼坐還是去哪個高官家拜訪,對方的年僅十二的兒子就是這麼坐的。

“南先生,久違了。”元鬆泉在另一側落座。

南時晃蕩著自己閒得沒地方放的腿:“有件事想要托你辦一辦。”

想到了。

說起來這位南先生也是個妙人,明明周仁就握在他的手心裡,偏偏次次找他辦事從不帶掩飾,連個客套話都懶得說。

不過親自來,總比指使個掃撒的婢女來好上一些。

“周仁?”元鬆泉側臉看向了南時:“明日我會把他留在S城。”

“不是。”南時把話本子最後一頁給看完了,翻身坐起:“我等不及了,今天聽得你說要回京過年,我也想到我也得回家過年才行,不然我師兄怕是要氣得打斷我的腿……明天你著人安排點算命的給周仁送過去,做的小心點,不要太刻意。”

南時覺得自己之前也是傻乎乎的,有元鬆泉這尊大佛在這裡,他乾嘛要費心費力,如元鬆泉所說,有事完全可以交給他去辦。

元鬆泉在心下皺眉,南時自己不惜化作北鳴道長四處算命隻為了周仁能飛黃騰達,如今按理說應該叫周仁去尋‘北道長’才對,為什麼要找其他的算命先生來?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元鬆泉的眼神說的很明白——你怎麼不自己去?

南時輕笑了一聲,動了動因為姿勢關係而有點酸痛的脖子,坦白的說:“我等的就是給周仁算命的先生,他與周仁有緣,卻與我無緣,我若是想找他,便隻有通過周仁。”

“原來如此。”怪不得南時對周仁總是看起來既上心又冷漠的很,原來目標根本就不是周仁。

元鬆泉頷首,算是應下了:“既然南先生來了,要不要留下用個便飯?”

南時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算了,和你這種人吃飯我胃疼。”

元鬆泉聞言便是一笑,他難得的放鬆了背脊,叫自己陷入了沙發裡:“南先生今日和以往看著不太一樣。”

南時有一種奇妙的讓元鬆泉覺得能夠坦然相對的魅力——兩人幾乎沒有利益糾葛,周仁隻不過算是他強行想要將南時這種不可控因素變得可控的棋子罷了。

“我這人天生就愛輕鬆些……今天管家婆沒有跟著我來,當然能放肆一點。”南時托著腮也笑,他來元公館之前讓晴嵐去隔壁買酒釀去了,難得身邊沒跟人,自然舒服多了。

南時突然想到了池幽。

元鬆泉和池幽有點像,卻又不那麼像。

他師兄雖然也很冷靜自持,卻像是一位已經曆儘千帆的老者,雖然行走坐臥皆有章法,卻還是緊著自己舒服來,不過有些規則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不是那麼容易就改變的——他師兄四舍五入一千多歲,這麼一說也沒毛病。

元鬆泉明顯要比池幽嫩得多,雖說也是那一掛的,卻對自己甚是嚴厲,就像是有一把尺子橫在那兒,做什麼都要丈量著來。

他們兩給南時的感覺是非常相近的,有時候看見元鬆泉,南時都會冒出一點‘或許池幽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的心思來。

南時陡然起了一點好奇心:“元鬆泉,我想問問你……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說。”

元鬆泉麵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卻不算是不悅或者其他,更類似於那種不想做任何表情的疲倦之色:“說說。”

“我看你家累世清貴,規矩上很嚴苛吧?不過我看有些世家出生的人做事不羈放肆的很,你是天生就這樣還是不這麼做不行?天天繃著會不會很累?”

南時這話問的有些出格,元鬆泉也不生氣,還認認真真的想了想:“天生如此,習慣了就不是很累。”

“那如果你是長輩,你更喜歡看家中晚輩沉穩一些還是跳脫一些?”

“分情況。”元鬆泉答道:“如果是傳承家業,自然是沉穩一些更好,如果隻是普通晚輩,肆意張狂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原來是這樣。”南時心裡也門清——池幽找他當師弟,又不是錢多的沒地方純心給自己找事兒,就當養隻狗逗樂子的,池幽找他是為了傳承招搖山一門香火不滅,將他當繼承人來養的。

自然是沉穩可靠一點,更加令池幽覺得滿意。

南時在心中歎了口氣,這一段時間他裝得也算是有模有樣,或許和元鬆泉說的一樣,習慣了也就好了。等到回去後他隻要跟池幽裝出一副突縫巨變而性格大改,私下裡稍微再克製一點,也能裝成那麼一回事,叫池幽安心一些。

其實早該這麼做的,隻是有些……意難平而已。

任誰習慣了自由自在的過日子,突然被緊緊的捏在掌心裡都會不習慣,但南時也不是什麼沒心沒肺的,池幽如何待他是個人不瞎都看得出來,從吃穿用度到教習經典,無一不是精之又精,細之又細。

當時也是他擅闖池幽陵墓,如果不是池幽及時救他,那麼高,摔都能摔死他,更彆提活蹦亂跳有吃有喝了。

在這個條件下,給池幽當弟子,也不是那麼叫他不情願。

池幽如此對他,他也想讓池幽感受到一點回報,而不是天天被他氣得跳腳,變著法子揍他出氣。

南時不知不覺中看癡了去。

元鬆泉毫不掩飾的皺了皺眉,南時看著他的目光讓他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在通過他看另外一個人一樣:“你在想誰?”

“想我師兄。”南時扯了扯嘴角:“我師兄跟你有點像。”

“我和他長得相似?”

“不怎麼像,主要是那種一言不合就要叫人進來把人拖出去殺了的氣質很像。”南時開了玩笑道:“今天打擾你了,我先走了……如果明天順利,等你死後或許我們還有機會相見。”

“臨走前我冒著挨……送你一句。”南時伸手替他拂了拂肩頭的陽火,元鬆泉隻覺得一股熱意從肩頭傳來,南時的身形一下子就變得模糊了起來:“以後少他媽見人就拉,耍流氓倒是其次,遇上我這種厲鬼把你陽火都給澆弱了,你一身貴氣,吃了你就是大補,虧得我心善才沒有動你。”

“還有……小心48歲那一年。”南時說罷,身形便徹底不見了。

元鬆泉怔怔的看著南時消失的方向,良久才喃喃了一句:“吃我?你居然是個豔鬼?”

他話音未落,隻見桌上的南時留下的話本子突然飛了起來,狠狠地往他頭上敲了一下,南時的聲音傳來:“放屁!說我壞話至少等我走了再說吧?吃你是說把你當唐僧的那種吃法!元先生,你的下屬知道你天天板著臉實則滿腦子都是黃-色思想嗎?”

元鬆泉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解釋。他向南時的方向擺了擺手,權作是告彆,隨即便躺在了沙發上,闔目睡去了。

習慣是習慣,但是忙了一天,是真的很累。

就睡十分鐘。

***

周仁回了公館,見到侍人們還在忙碌的收拾東西,他連續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是明天要走,沒有其他消息。

他不敢去問元鬆泉,隻能靜靜地等待著北道長所說的轉機的到來。

翌日一大早,他便等到了元鬆泉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