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 165 章(1 / 2)

身邊的侍女很陌生,南時沒有見過她。

她麵容蒼白如紙,臉上畫著兩大團血紅的腮紅,木訥的眼珠子仿佛沒有生氣一般,半點光都反射不出來。

南時瞧了她一眼,就覺得有點慌:“你是誰?傾影、晴嵐呢?”

“少爺,晴嵐和傾影是誰?”侍女裂開了嘴,露出了一片鮮紅內裡,沒有牙齒,也沒有舌頭,就是空洞洞的一片血色:“少爺不要動,奴婢為您梳頭。”

南時這才發現自己坐在鏡前,一身大紅的繡金麒麟補服,那侍女揪著他不長的頭發,試圖把一頂翎帽往他頭上摁,南時被摁得生疼,皺眉道:“你做什麼,退下!”

“少爺不要任性,今天您大喜呢,新郎怎麼可以不穿吉服呢!”

南時正想問什麼大喜,卻又聽見侍女說:“木已經舟,少爺就是不肯也是沒辦法的,將軍說了,今天您怎麼也得上這個花轎,入這個洞房,給將軍當契兄弟。”

“少爺不要羞,您這樣的姿容,將軍一定會喜歡的。”侍女說著,硬生生將帽子套在了南時頭上:“本來按照規矩,得剃個金錢鼠尾頭,隻不過將軍就喜歡您這樣的,便不剃了。”

聽他的話,仿佛就將他比喻成以色侍人的臠寵似地,南時眉間微動,終究還是沒忍住嗤笑了一聲,道:“既然是我要成親,那合過八字了嗎?婚書又在哪?聘禮又在何處?”

侍女木愣愣的點了點頭:“這些自然都有的,少爺要看,奴婢去取來給少爺看。”

侍女轉身去了外間,給他捧回了一個托盤,紅布掀開,從左至右分彆是一張紅底灑金箋,一對金手鐲,一本婚書。

南時毫不猶豫的打開了婚書,上書道:“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再往後則是寫了南時的名字和一個叫做‘何鐵’的人的名字,下方落了時間‘2021年7月11日。’

“婚書為何沒有八字?”

“婚書本來就沒有八字。”侍女手指向了那張紅底灑金箋:“八字在庚帖上。”

南時深吸了一口氣,轉而拿起了那張灑金箋,打開一看,果然寫有兩人的生日。自己的沒有問題,確實是這個日期,而那個‘何鐵’的生日則寫的是甲戌年壬申月壬申日辰時,換算過來就是1754年8月12日早上7點到九點。

他甚至都不必打開洛書秘圖,隻是在心中掐算,幾乎就確定了——這個女的沒騙他!

他居然和這個何鐵真的有婚約!

什麼玩意兒?!

“我師兄呢?”南時沉聲問道。

這中間肯定有什麼問題,南時舉目四望,突然發現他所處的環境真的很熟悉,不是他家,也不是南辰閣,甚至不是S市——Z市的老家。

這裡是他的房間,隻不過被鋪天蓋地的紅色所占滿,便讓他一時沒認出來。

侍女呆呆的道:“師兄?什麼師兄?將軍說了,一切從簡,故而除了老太太外沒有請長輩。”

“那老太太呢?”南時又問。

侍女一板一眼的答道:“老太太孀居,大婚的吉日,老太太不能出來,在房中休息。”

“我要見老太太。”

“少爺大婚,如此良辰吉日,不能見孀居的老太太。”

南時想了想,又問道:“那是誰和我定下的婚約?”

“自然是老太太央了媒人帶著信物和庚帖求到了將軍府上,將軍見了少爺的照片便答應了,還回贈了信物,走過了三媒六聘,現在又將與少爺拜堂成親,今日就來迎親了。”

居然還真他媽是正經流程!

南時臉色難看極了。

他再度推算了一下自己的命盤,倒也能看得清楚——他奶奶確實是做了這件事,但是其中有些蹊蹺。

什麼蹊蹺他暫時看不出來,但必然是有問題的。

事已至此,南時心中也明白了幾分——這不是現實。

這是一個夢,預知的夢。

他睡著之前他記得他在和池幽吃飯,喝多了酒就是靠著池幽睡著了,那日是5月13日。

如果要走流程,那應該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

他要醒過來。

他並不懼怕,這位他‘夫君’的八字已經在手,哪怕真的就是到了當天,他被送上花轎,隻要這位將軍不願意和平分手,他也可以立刻當一個鰥夫。

侍女陡然從他手上扯走了庚帖,將一塊大紅蓋頭扯了過來,就要往南時頭上蓋:“少爺,將軍到了,請您蒙上蓋頭。”

南時一把打飛了蓋頭,冷笑道:“滾!”

他直接起身就往外走,侍女雙臂暴漲,就要攔下南時!

卻見南時手中金芒一閃,她的雙臂就與南時擦身而過,帶來的陰風掀起了南時的喜袍,她快步向南時走去,卻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南時,硬生生的看著他走出了婚房。

外頭很熱鬨,南時出了房門下樓,便見到很多在談笑嗑瓜子的人,裡麵沒有他認識的人,大部分人還穿清朝的官服,一個個小腳的太太走來走去,用帕子捂著嘴咯咯地笑。

“呦,新郎怎麼下來了?”有人驚訝道。

有個太太掩著唇小聲道:“或許是看將軍威武,迫不及待了吧!我聽說啊,這個新郎家無恒產,就這鄉下小破房子,家裡也沒有人了,就一個老太太……這都是將軍第二十三房夫郎了吧?我之前就覺得這新郎肯定是個美人……”

南時聞聲望了過去,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道:“嗯,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的想弄死他了。

這是一個預知夢,他下了樓,不似之前那樣隻能在一旁圍觀又或者是無法控製行為,也就是說他現在所做的,即為未來。

周圍的人本想說什麼,卻直覺覺得不妙,紛紛向後退去,將立於中央的南時讓了出來。

隨著一陣鞭炮聲,一個身穿喜服的精壯漢子迎著彩紙大笑著走進門來,大聲道:“媳婦——我來接你來了!”

南時身著紅衣,眉眼風流,叫那漢子一看就眼睛直了:“怪怪!你是哪家的好兒郎!”

賓客紛紛道:“這就是新郎官!何將軍,大喜啊!”

“好家夥!”何將軍一揮手:“不虧本!在給老子去準備三十擔回門禮!媳婦,我們走吧!彆誤了吉時!”

“走你媽。”南時嗤笑了一聲,到底沒忍住說了句臟話:“現在立刻撕毀婚書,我饒你一命。”

“什麼哩個東西!”何將軍愣了愣,隨即大怒:“你家收了我的聘禮,怎麼,你又不想嫁我!你們騙婚?!我不管!今天你就是我媳婦,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庚帖婚書都有,三媒六聘走過,就是今天不拜堂,你也是我契人!”

“是。”南時伸手撫了撫眼下紅痣,眼中帶笑,那笑卻如同森冷的刀劍,叫人看一眼都覺著像是要被戳傷一樣。他手中綻開了金芒,洛書秘圖瘋狂的旋轉著:“我今天心情不好,給你兩個選擇,要麼我當鰥夫,要麼你撕了婚書庚帖,拿著聘禮走人。”

“讓我看看……”南時眯了眯眼睛:“何鐵,生於甲戌年丙申壬辰日辰時,卒於……享年五十四歲,閩南劉家莊人,三歲喪父,五歲喪母,為同族叔父收養……天煞孤星,為至正一品鎮南將軍……倒是個好命。”

“死後因殺孽過重,擁兵逃離地府,現居於河南水城外祥寧山。”南時神色淡淡的看向他:“何將軍,早該投胎了,剛好我與元鬆泉有些舊識,要不要替你安排一下,早日投胎?”

“隻不過你投胎後命數不大好,殺孽太重,應該是個智障。”

“你——!”何將軍罵了一句臟話,有眼力界兒的人都能看出眼前這個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憑著一個八字將他埋藏於黃土裡的生平都倒了出來,連他投胎後是個智障都能說出來,這不是個普通的凡人!

“我好心好意答應了你家老太太的懇求,上門誠心求娶,好你個南時,居然敢掀我的家底!”

南時仍是笑著的:“你就當我是騙婚吧,最後問你一句,走是不走?”

“呸,你就是……”話未說完,南時便動了,乍然間天空中蒙上了一層烏雲,將今晚星月掩蓋得一乾二淨,似有雷聲隱隱傳來。何將軍頓時警覺了起來:“你做什麼?!”

天空驟然一聲巨響,紫色的電光照亮了半個城市。

“打雷了——!快跑!”院子裡的賓客有人尖叫了一聲,於是瞬間無數條魅影自屋外鑽入了屋內,開始往各個角落躲避。

南時抬頭看向了天空:“沒什麼,替你改個命,我說了不介意當鰥夫。”

“你魂飛魄散,與我而言也是一樣的。”南時突然補充了一點:“對了,你還有血脈留著吧?巧了,就在隔壁,你放心,今天我送你走,明天就去給人當老祖宗,讓他們早日下去陪你。”

“不過那時你應該看不到了。”

論理,南時不該殺此人,更不該禍及子孫。所以禍及子孫純粹是口頭威脅,殺他卻是實打實的。

他奶奶好好一個小老太太,吃飽了撐著給他找了一門陰親?對方還是個厲鬼?中間要是沒有什麼玄乎,他是不信的,反正眼前這位何將軍,又是偷渡人間,又是殺人取樂,他殺了,不算是冤枉了他。

何將軍盯著南時的指尖,那裡一定有什麼,但是他卻看不見,頭頂雷聲隆隆作響,仿佛那些雷都打在了他頭上一樣,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何將軍流下了冷汗:“乾-你娘!晦氣!”

說著他從懷中抽出了婚書與庚帖,一把撕開,扔到了南時的腳下:“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南時微微一笑:“我一個臭算命的。”

雷聲漸隱,何將軍深深的看了南時一眼,指著他說:“我記住你了!”

說罷,他就大吼了一聲:“我們走!”

一時間他的人如潮水般的退去了,隻留下了一群瑟瑟發抖的賓客,南時側臉道:“怎麼?還想留下來喝杯水酒?”

“不了不了,告辭告辭!”賓客說著立刻就溜了出去。

南時負手立於一片狼藉的大廳中,腳尖踩著那些碎紙片的婚書,輕輕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池幽呢,他都把人嚇跑了,池幽怎麼還沒有來救他?

他知道嗎?

他怎麼能不知道?

他為什麼不來?

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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