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032
身體的疲憊,讓優娜沉沉地睡了一整晚。
但是,天將亮的時候,她卻提前醒來,並且再也無法入睡了。她睜著眼，望著黑魆魆的吊燈，眼睛一眨不眨。
不知為何,身體越疲憊，精神卻越緊繃。
此時此刻，她無法自控地想起一些過往的事。在她的生命之中，她確實曾遇到過一個叫做米克的人。
那時,她與一個叫做漢斯的男人相戀了。他是一個年輕有為的鋼琴家，一雙手漂亮的像藝術品，彈出的鋼琴曲最能打動人心。
漢斯帶著優娜回到家族的莊園,向她一一介紹自己的家人。年邁嚴肅的父親、年輕美麗的母親、以及——
“優娜,這位是我的弟弟。”麵貌已然有些模糊的、曾經的男友，笑容明朗地對優娜說,“等我們結了婚,他也就是你的弟弟了。米克,過來打聲招呼。”
穿著半舊襯衫的少年投來陰鷙的一眼,薄唇緊抿，神色很是陰鬱。他並不理會兄長的話，自顧自地將外套的兜帽戴上,慢慢走遠了。
漢斯不以為意,聳聳肩“他一直是這樣的,算了。”
優娜問“不要緊嗎？”
漢斯的笑容很明朗，夏日陽光溫和，庭院中的飛馬噴泉流瀉出清澈的水花“他是我父親再婚時，繼母所帶來的孩子，與我們不是很和的來。”
優娜笑盈盈地點頭表示理解。
因為男友無所謂的態度，她根本沒有將這個奇怪的少年放在心上。她是來見漢斯的父母的，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表達自己想要嫁給漢斯的心願。其他的事情，她根本不關心。
所幸，漢斯的家人也很喜歡她，熱情地帶領她在花園裡參觀。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米克又出現了。
“你叫……”優娜有些靦腆。她已經忘記了這陰鬱少年的名字，“你叫什麼？我的記性有些差勁。”
“我叫做米克。”這一回，陰鬱的少年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記住了。”優娜點點頭，對他展露出柔和的笑意。米克愣了一下，他想和優娜再說些什麼，卻很快被漢斯趕走了。
漢斯不悅地將他推到一旁，說，“有客人在的時候，不要打攪我們。回房間去吧。”
優娜雖然口中說著“我記住了”，但其實她根本記不得這個沒有存在感、宛如隱形人一般的少年。後來，她又問過兩回米克的名字。
因為歉意，她偶爾也會替米克說說話，幫他在嚴苛的兄長與父親麵前解圍。
“漢斯，到底是你的弟弟，可不要責怪他了。”
“米克也隻是個少年人罷了……”
不過，她到底是沒有正經與米克說過幾句話。她遇見的人太多了，每一個都多姿多彩；那些陰暗的、沒有濃墨重彩的角色，都被漸漸拋之腦後。
直到——
為了慶祝訂婚，漢斯、優娜邀請了許多朋友，一起開了慶祝派對。到訪的友人多是藝術節的朋友，長笛演奏家、指揮、鋼琴家、作曲家、詩人……
派對上，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優娜是最飄然的那個，因為她是今晚聚會的主角。在一眾熱烈的吹捧之下，借著酒勁，她大膽地吹奏了那首傳說中由魔王所作的《暗黑奏鳴曲》。
次日清晨，是米克推開了這間房間的門。
然後，少年詭異驚恐的尖叫，便令整座莊園的人都驚醒了。
一地血痕，鞋履衣物七零八亂，宛若慘遭劫殺。許多人的身體被扭曲為了麻花的形狀，還有骨頭撐破肌膚、容貌如被燒灼一般大改的，個個都像是被魔王懲戒了一般。
“優娜……優娜呢？”
在傭人們的尖叫聲裡，米克茫然地在血堆中摸索著。有些人還有氣兒，在痛苦地發出低吟，但米克已經認不出這些人了——這些醜陋的、奇怪的人，怎麼會是哥哥那些西裝革履、風光滿麵的朋友呢？
米克找遍了每個角落，但是沒有找到漢斯和優娜。她像是蒸發了，留下了一條被鮮血染透的霧藍色禮服裙與一雙高跟鞋，還有一隻摔斷了的手鐲。
優娜·克裡斯·格林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出了那樣多的血，她根本不可能活著。所有人都說，優娜已經死了。
米克抱起了那條霧藍色的禮服，目光空茫無比。“死了嗎？那是正好的。這樣，哥哥就無法得到她了。”
那之後，米克去了哪裡，優娜就不清楚了。
她從黑暗的地獄中歸來後，便已與過去做了絕斷。雖然偶爾會懷念，但她絕不會主動去觸碰那些回憶。
此時不同彼時，她總覺得時間被拉的極漫長，以至於她根本記不得這冗長時光裡曾遇到過米克這樣的一個人。
回憶結束了，她歎了口氣，翻個身縮進了枕邊人的懷裡。紅發的男人翹著嘴角哼笑了一聲，明明閉著眼，手臂卻乾脆地攬上了她的肩頭。
優娜把頭埋在被窩裡，低聲說“馬上就是你和小傑的比賽了吧？加油喔。要是贏了，就給你做大餐。”
“嗯~”
西索和小傑比賽這天，他的情緒十分高漲。賽前2小時，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去比賽後台做準備了。
優娜獨自在房間裡，百無聊賴地看了會兒電視轉播。旋即，她慢悠悠起身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將衣服疊好一件件往裡裝。
行李收拾好了，她就在書桌前坐下，寫了幾封信。15分鐘後，她便提著行李箱、戴著遮陽帽，出現在了電梯門口。
今日輪值的電梯小姐認得優娜。她看到優娜提著行李箱，驚奇地問“優娜小姐要出遠門嗎？今天可是西索選手的比賽呢！不考慮看完比賽再走嗎？”
優娜扶一下帽子，笑眯眯地說“我和西索已經分手了。”
“誒？！”電梯小姐詫異一下，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抱，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您的傷心事的……”
一邊說，她一邊在心裡遺憾著這場絕美愛情的結束。
強大無敵、簡直是鬥技場神話的西索選手，與美貌無邊、如月光更如霧氣的優娜小姐，這是多麼絕配的一對啊！
她從沒見過兩個人吵架，雖然西索選手不像是會好好談戀愛的樣子，但好端端的也不至於平白無故地分手吧？
難道是西索選手劈腿了？
早就覺得西索選手看小傑選手的目光怪怪的，莫非這之間有什麼貓膩？
電梯下行，200層到1層花費的時間很長。電梯小姐內心忐忑，試探著問“可以問一下……怎麼就分手了呢？”
優娜摸了摸麵頰，一副惆悵的樣子“他很好，隻是不適合我罷了。”
“啊？”電梯小姐愣了下，“怎麼這樣說呢？”
“我在勤懇打工，考慮著房貸車貸，想著第一個孩子要上哪裡的幼稚園，但是那個家夥啊……”優娜隨便胡扯了一個借口，“隻是喜歡戰鬥，戰鬥，戰鬥。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卻沒有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未來’在我們這裡，似乎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說到底，我和他，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