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雖說是“回家”,但用腳想也知道,岩勝所說的“家”定然不是人類所說的那種“家”。興許是什麼鬼的大本營,一進門教宗在裡頭摳腳,月彥在當麵洗頭,畫麵美不勝收。
優娜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即將社會性死亡。
岩勝牽著她,離開了城鎮,漸漸進入了荒無人煙的森野之中。破敗的房屋、紅泥的地麵、淩亂的電線全都在這裡銷聲匿跡,隻餘下一片安靜廣袤的樹,稍有不慎便會令人迷失其中。她穿著木屐,很艱難地踩過布滿枯枝的地麵,又問:“岩勝大人,‘家’到底在哪裡呢?我們…要走多久?”
他停下腳步,不答,反問:“你累了吧。”
她點頭:“有一點……我有些困。”
岩勝抬頭看了看夜空,月亮的光從樹枝的縫隙裡漏下來,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於是,他在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根須處坐下,說:“過來休息會兒吧。”
優娜:……
真就風餐露宿唄,岩勝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老婆是人類啊!
但她是真的困了,腳也酸,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從前在戰國時代那麼苦劣的環境她都扛過來了,露個營也沒什麼。於是她很乾脆地把岩勝的羽織拿過來,毫不客氣地鋪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上頭,歪頭睡覺。
自己的羽織被拿來當地毯,但岩勝並無什麼不悅的樣子。他隻是等她坐下了,又伸手扣住了她的手。
這樣握久了,他手上的寒涼似乎被驅散了些,手掌不再那樣冰冷得可怕了。
優娜閉著眼,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喃喃問道:“岩勝大人,你有沒有考慮過…其實,你是真的認錯了人呢?——數百年前的人已經死去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岩勝說:“法師說過,她的靈魂會再度回來的。”
優娜聽了,小聲地歎了口氣:“這樣的執著……”
行吧,她其實也不是沒法理解。他自己的家人逝去的時候,她也無法忍受至親之人的死亡,這才接受了與魔王的交易,成為了一個被壓榨的打工仔。
“睡吧。。”岩勝說著,湊近了她的耳旁,喃喃說了些什麼,但這最後的話實在是太輕了,叫優娜有些聽不清。隱隱的,他似乎是在說——
“這一次,緣一已經不在了,你遇見的隻有我……”
她很快就累的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奇奇怪怪的,叫她很是不解。
夢裡的她視線很矮很矮,平視的話,隻能看到大人的腰。男人們穿著絲綢的指貫,女人著小袖與色打褂,在寬敞的和室內分兩列而坐。四折的屏風上垂下紅色的流蘇,屏風上用金箔貼出鷹羽麻葉形的家紋。
“等少主年滿十四歲,就請二位成婚。”
一個大人這麼說。
“我聽說繼國家有兩個嫡子,還是雙胞胎。岩勝大人是哥哥,他還有個弟弟叫做緣一,這是真的嗎?”
又
有人這樣問。
“沒有那種事情!我們繼國一族的少主隻有一人。”第一個說話的大人激烈地反駁起來,“岩勝大人天資聰穎,擅長劍術;殿下說了,遲早會讓岩勝大人繼承家督與國守的位置。”
這樣的回答安撫了人心,質疑的人寬下心來,說:“無論是誰繼承了家督之位——岩勝大人也好,還是岩勝大人的那個弟弟緣一也好——他都必須娶六條城的姬君。將來生下的孩子,也必須被立為繼承人。”
“那是自然。”
——就是這樣奇奇怪怪的夢。
優娜輕輕睜開眼,朦朧的視野裡看見了一片麻葉紋,她恍惚以為那是在夢中的屏風上所見到的繼國家家紋,但實際上那不過是岩勝衣服上的花紋罷了。
夜色依舊籠罩天際,橫斜的枝乾朝著夜空伸去。她打了個嗬欠,慢慢地坐起來,然後驚覺岩勝正在看著她。
“……岩勝大人。”她很職業地衝他微笑,打了聲招呼,“我醒了。我們…繼續趕路嗎?”
“走吧。”
於是優娜抖了抖那件羽織,站起了身。
腳下的樹枝被木質踩碎,發出“哢嚓”的脆響。有幾隻鳥兒已經醒了,在枝頭蹦來蹦去,在天亮前就外出覓食。沒算錯的話,天快要亮了。估計岩勝很快就要離開可以被太陽曬到的地方,去哪裡歇歇腳了,就像月彥那樣。
“你夢見了什麼?”岩勝忽然問。
“……哈?”
“你在說夢話。”岩勝說,“你說‘雛鶴,很大’。‘雛鶴’是誰?”優娜:……
啊啊啊靠靠靠靠死死死死這是什麼鬼夢話!
而且岩勝大人你不要用那種冷冰冰的語氣說這麼破廉恥的話好不好!很敗壞形象誒!你是上弦之一,是最厲害的鬼啊!
“那個,是這樣的,雛鶴,是女孩子啦,是我在遊屋那邊的姐妹……”她乾笑著解釋,“哈哈哈,真的是女孩子哦,很漂亮的那種女孩子。”
“……是嗎?”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心儀的男人……”語氣更森寒了一些。
優娜倒抽一口冷氣。
岩勝大人不會是要和她算賬了吧?因為他老婆愛慕上了彆的男人?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jio!早知道就不掰扯這句話了!
正當她思慮著怎麼哄岩勝忘記這件事讓它隨風飄去之時,優娜察覺到耳畔有什麼熾熱的東西掠過了——那仿佛是一道火焰自身旁掠過,掀起不可思議的熱風。
“一之型·不知火!”
伴隨著屬於第三人的聲音,她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那掠過耳旁的火焰並非是風,而是一個人。
這電光石火的刹那間,岩勝的身旁出現了一道如火焰般熾烈的身影。一柄赤紅色的日輪刀撕裂空氣,筆直地朝著岩勝的脖頸處切去,速度快如幻像一般,隻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殘
影。
“嗤——”
岩勝的身影從原地消失了,掠至了數步之外。他原先所站的地方,唯有一頂鬥笠摔落在地,被劈做了兩半,安靜地躺臥在枯枝間。
失去了鬥笠的遮蓋,岩勝的麵龐徹底袒露在稀淡的夜色之中。黑紅相間的長發落在肩頭,一片紅色的斑紋纏繞在下巴與額頭,就像是經年的疤痕;三雙猩紅的眼,直直地望向來人
“鬼殺隊……”岩勝喃喃地念著,將手放到了腰間的佩刀上,“在夜晚還敢來到我的麵前嗎?”
“見死而不救,那可不是我的作風!”來人這樣回答他,聲音爽朗而正氣。
優娜怔怔地將目光從岩勝身上,挪到了這位突然闖入的鬼殺隊員身上——他立在優娜的身前,她隻能看到一襲火焰紋的披風被夜風鼓起,飄飄揚揚的;發色像太陽與火焰,金黃與赤紅,熾熱又灼人。
“不錯的速度……”岩勝用拇指將刀慢慢推出了鞘,問道,“你是‘柱’嗎?”
鬼殺隊員反手揚起了自己的日輪刀,毫不吝嗇地報上了自己的大名:“炎柱,煉獄杏壽郎——”
他的日輪刀是赤紅色的,刀刃上卷起了一片火炎,熾熱沸騰之意,幾乎要將周遭的枯木都點燃了。可以想見,如果他和岩勝交戰,這刀刃上的火焰勢必能將這片森林化作火海。
優娜當時就想攔下兩人,把他們推進練舞室,再讓他們說說金坷垃好處都有啥。
——彆打了彆打了!要打去練舞室打!
——彆打架,彆打架,說說金坷垃的好處都有啥!
城門失火,殃及池優啊!!
岩勝單腳踏前,已擺出了居合術起手的姿勢。但很快,他就重新將刀刃推入了鞘中,然後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夜色已經很淡了,天就要亮了,太陽馬上就會照耀在大地上。
一陣風吹來,岩勝束在腦後的黑色長發被輕輕揚起。他收斂了一身殺意,語氣平淡地說:“下次,我會再來見你。”
這個“你”是誰,不言而喻。
然後,他便消失在了煉獄杏壽郎與優娜的麵前。
“跑了嗎?”杏壽郎雙手握刀,朝前追了幾步,但再也無法尋覓到岩勝的氣息,唯有岩勝所留下的鬥笠,還安安靜靜地躺臥在地上。
如此,杏壽郎將刀插回了白色的鞘中。一陣悅耳的金鐵摩擦之響後,他轉過身來。
晨曦爬上了天幕,澄澈的日光從層雲間灑下來,將夜晚寸寸驅逐。煉獄杏壽郎的麵龐,也逐漸被第一縷晨光照亮——一雙奕奕的眼眸,熱忱而熾烈,溫厚而寬忍。晨風穿林而過,揚起他火焰紋的白色披風,他露出一個很開朗的笑,說:“現在已經很安全了。你沒有受傷吧?”
優娜怔怔地看著他,後知後覺地點頭:“……誒,嗯,沒有。”
……真是個溫暖的,像太陽一樣的人啊。
她這樣想。
“放心吧,隻要天亮了,鬼就沒法出來活動了。”煉獄杏壽郎的臉上始終帶著陽光似
的笑容,“說來,失去了難得的和上弦對戰的機會,還真是遺憾啊,嗯!”